女王不在家 作品

第64章 64章(修文)(第2页)

其实这物件,放文物商店里卖,也就是这个价了。

等聂老头走了,一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也有的夸孙二勇机灵,一个个都给他竖大拇指。

孙二勇:“得,我这哪叫机灵,都是有高人指点!”

一时没人留心了,孙二勇才把那八十块给了初挽:“小姑娘,今天多亏你了,可算是出了一口气。”

初挽也笑:“刚才可把他气得不轻。”

至此,她心里也好受多了。

她想着,上辈子的那些人,干脆全部推开,重新来过吧。

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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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挽教训了聂老头,自然心情不错,第二天,她又跑过去玉渊潭早市。

这天玉渊潭早市新面孔多,明显有几个都是跑外省的铲子,收获挺大,过来早市这边兜售。

初挽很快看到那边一个黑脸汉子,他也没摆摊,就那么站在那里,把自己当架子,肩膀上挂着一个刺绣老褡裢,里面塞得满满的,胳膊弯里挂着一堆,有牛角艺术品,也有各种珠串,松石串珊瑚珠,看着应该是内蒙古那边收来的。

周围有人和他聊,果然是的,说是春天跑了一趟内蒙,各处收了不少东西。

“也就春天跑一趟,入了秋,咱就收不上来了!”

初挽扫了一圈,便看到那边褡裢里露出来的一点红,她问:“这位同志,这是什么,看着颜色挺好看的。”

那黑脸汉子一听这话,就觉得外行,呵呵笑了:“妹子,这是珊瑚。”

说着,掏出来了:“瞧,红彤彤的,多好看哪!”

初挽知道对方以为自己外行,说这话来哄自己,不过她也没多说,就接过来,摩挲了摩挲:“是挺好看的,多钱?”

黑脸汉子笑:“看你年纪小,照顾你,你要的话,给二百块拿走吧。”

初挽一听:“这么贵!”

嘴上这么说,但是手里没松开。

没松开,旁人就不可能来还价。

黑脸汉子一脸认真:“这可不是给你乱要价,我从来不哄小姑娘,这么大一个红珊瑚,一般人家哪有,我可是花了一百八十块收来的,从内蒙跑回来,饭钱车钱得多少,我挣二十块,这是良心价!”

初挽自然知道这黑脸汉子就是瞎扯。

其实在内蒙,这种珊瑚很常见,内蒙人的民族服饰上经常有这种翡翠珊瑚的装饰,根本不那么值钱。

只不过眼下这一块质地纯密,纯净饱和,而且从制式看,应该是清朝二品大员顶戴花翎上的珠子,这么大一块留一留以后肯定值钱。

但是这黑脸汉子显然不懂行情,闲扯,却又拿自己当棒槌,想挣自己钱。

她当下不动声色,随手将那红珊瑚在手里抛了抛,作势就要还给那黑脸汉子。

买不买的也不要紧,再看看别的。

谁知道这时候,就听一个声音说:“这种珊瑚,卖不上价,前几天我去文物商店,和收货师傅聊起来,这时节,才过端午,内蒙的牧民日子不好过,外面农民不少来送这个的,收都收不过来。”

初挽听这声音耳熟,回头看,便看到了聂南圭。

他吊儿郎当的,嘴里叼着一根烟,正笑看着初挽。

初挽没理会,重新收回目光。

那黑脸汉子脸上便有些憋,看着聂南圭:“小聂同志,你怎么来我这里瞎掰掰了!”

聂南圭:“老芋头,说句实话嘛,没事别哄人家小姑娘。”

聂南圭倒确实说了一句大实话。

春天时候,草原青黄不接,牧民正是缺衣短吃的时候,手里有什么老玩意儿,他们就愿意拿出来,换了现成的人民币,或者换了米面油的过日子。

可是入了夏,入了秋,日子好过起来了,水草丰盛了,他们就懒得卖了。

和多少钱没关系,人家就是卖个心情,不缺吃就不卖。

老芋头便道:“行吧,小姑娘你想出多钱?”

初挽:“二十块吧。”

老芋头:“那肯定不行!二十块,我本都回不来。”

其实初挽已经不想要了,这肯定是漏,但也不是什么不能错过的漏,不捡就不捡,关键是不想和聂南圭掺和。

当下抬腿就要走:“不卖就算了。”

老芋头便忙叫住:“你给多钱?好歹给个实在价!”

初挽也就停下,两个人讨价还价,最后终于三十五块成交。

初挽交了钱后,将红珊瑚揣兜里就走。

聂南圭追上来:“初初小姑娘,不谢谢我?”

初挽连看都没看:“一股子烟味,能离我远点吗?”

聂南圭无奈:“真是属姑奶奶的,这么难伺候!”

不过还是掐了烟:“初挽同志,请我吃饭吧!”

初挽瞥他一眼:“凭什么?”

聂南圭:“就你这红珊瑚,没我从旁边帮衬着,你能拿下来,这么大一块呢,我估计是有来头的,你就偷着乐吧。”

初挽:“你爸昨天那个鸳鸯,还有那几个古钱,不是也不错吗?”

聂南圭顿时笑起来:“敢情你知道那是我爸?小初初,你说你,怎么没点尊老爱幼的心呢,就这么欺负我爸?气得我爸昨天回家多吃了一碗米饭!”

初挽听着,也笑了:“你爸胃口不错。”

聂南圭叹:“我看你笑得还挺好看的,看来心情不错,不过想想也是,当初那小盖罐,还是被你截了胡,可把我们宋三爷气得不轻,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被你给逮住了。”

初挽眼神淡淡的:“你们家大业大,也不在意这点小玩意儿。”

聂南圭扬眉:“说得轻巧,这口气,但凡换一个人,我肯定咽不下,也就你,我认了。”

初挽听着,心想聂南圭年轻时候原来这么油嘴滑舌的。

聂南圭却认真地道:“初挽同志,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我是真心诚意想坐下来和你谈谈。”

初挽:“谈什么?”

聂南圭顿了下,之后缓缓地道:“谈谈过去。”

初挽听着,视线落在聂南圭脸上,聂南圭带着好整以暇的笑。

初挽:“我上午还有事,回头有时间再说吧。”

聂南圭:“回头有时间再说,这就是后会无期了。你上午去办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初挽淡淡地道:“我去图书馆学习。”

聂南圭:“学习?”

初挽便大致解释了下,聂南圭:“行,真有出息,那这样吧,我中午过去图书馆找你,那边有朝鲜冷面,我们正好尝尝。”

初挽:“行。”

她是想着,确实可以坐下来和聂南圭谈谈,探探聂南圭的底。

就她所知道的,聂家到了聂南圭爸爸这一辈,兄弟五个在解放后只剩下两个了,一个在故宫博物馆工作,另一个就是聂南圭爸,早早做古玩生意。

至于太爷爷说的聂家老三,就查无此人,之后十几年,古玩界也没这号人物。

姑奶奶的事,她没别的线索,从聂家下手打听打听是最合适的。

告别了聂南圭后,她匆忙赶过去图书馆,扎扎实实学了一上午,累得头晕脑胀的。

中午十一点半才出来,出来后她就琢磨着吃点什么去,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了。

谁知道一出门,就见好几个女生正往南边看,她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

聂南圭一身蝙蝠衫和港式宽松长裤,正悠闲地站在槐树下,看着颇为潇洒帅气,在这个年代,绝对是时髦洋气。

初挽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认识的那个聂南圭还是很有手段的,她一直以为是比较持重老成的,结果年轻版的竟然是这么一个骚包。

聂南圭插着兜过来,和初挽打了个招呼,顿时不少人的目光全都往这边来。

初挽捏着书包带子:“快走吧。”

她不想被这么关注。

聂南圭陪着初挽往外走,边走边打量了初挽几眼:“你多大了?”

初挽:“不小,不过也还可以报名考大学。”

聂南圭:“看着你也就十六七岁?”

初挽将错就错:“对,我没成年!所以和我说话注意着点。”

聂南圭笑起来:“你如果生在我家,我一定疼你,这么能干又可爱的小妹妹!”

初挽没接话茬。

这时候两个人走到了一处冷面馆前,聂南圭:“这个我吃过,图个新鲜,也快。”

初挽:“好。”

当下两个人进去,里面竟然还挺有特色的,人也不算太多,布置优雅清净,可以边吃边聊,挺合适的。

聂南圭显然想套话,随口问起初挽的事,初挽也就真真假假地说,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最后话题无意中引到了家中诸人。

聂南圭道:“这些年来,其实我爸偶尔也会提起你们家,你们家好像就这么消失了。”

初挽笑道:“我们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我太爷爷和我,我太爷爷年纪大了,很快入土了。”

聂南圭迅速算了下:“当年初先生膝下有一位孙少爷,你是孙少爷的女儿?”

初挽:“对,你说的孙少爷,应该是我爸。不过我爸也不在人世了。”

聂南圭:“我们可以去拜见一下初老太爷吗?”

初挽:“我太爷爷隐居乡下,不见外人,他时日不多,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

聂南圭:“你太爷爷也是有福气的人,算起来都快上百岁了吧。”

初挽:“嗯,长寿,可惜子嗣萧条,我太爷爷膝下儿女都是英年早逝的命,哪里像你们家,到底兄弟多,可以帮衬着,能经得住事。”

聂南圭听着,也就提了提自己家的情况。

初挽便状若无意地道:“我记得你父亲那一辈,兄弟好几个呢。”

聂南圭便抬起眼,不轻不重地看了初挽一眼。

初挽一脸坦诚,很随意的样子。

聂南圭这才道:“解放前,我三伯就没了,我大伯去了美国,解放后,我五叔被冯彬的事牵累,入狱病死了。现在上一辈就只剩下我爸和我二伯,我二伯现在在博物馆呢。”

初挽:“冯彬的事?就是帝后礼佛图那个?还牵累了你五叔?”

聂南圭打量着她:“冯彬的事,你应该更清楚吧?”

初挽笑:“怎么会,解放前,我太爷爷已经离开琉璃厂了,找到人家跟前,人家都未必给口茶喝。”

冯彬原是河北雄县农村孩子,当年初老太爷受乡亲委托,把这穷孩子带出来,放在古玩店当学徒,算是手把手教出来的。

不过后来冯彬自立门户,勾结了国外的一些古董商,把买卖做得很大,将大批的中国文物运送外海外,为了谋求暴利,他也干出许多挖坟掘墓盗卖文物的事,其中最知名的一桩,便是铤而走险,勾结土匪,逼迫石匠凿盗龙门石窟壁画《帝后礼佛图》,陆续运往美国,至今这中华瑰宝《帝后礼佛图》还被陈列在美国堪萨斯纳尔逊博物馆,成为镇馆之宝。

解放后,冯彬遭到中国文化文艺界人士的谴责,人民日报刊登了对冯彬的检举信,他因此也被抓获,判决死刑,而参与协助冯彬运送文物的部分人马,自然也被牵连落马。

这件事于初老太爷来说,也是耻辱,毕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

不过初挽没想到,聂家老五竟然也栽在了这件事上。

聂南圭叹:“过去的事了,提这个也没意思,上辈的恩怨,都是云烟,已经几十年过去了。”

初挽:“你大伯在国外,应该还不错吧?”

聂南圭:“嗯,当时他走了,我爸兄弟几个没走,这也是命。前几年,他回来探亲,这些年在国外,倒是发了大财,日子过得自在,就是年纪大了,总是想家,想落叶归根了。”

他叹了声:“不过也不好回来。”

初挽也有所感触,便叹了一声:“你三伯呢,怎么就没了?”

聂南圭探究的目光落在初挽脸上。

初挽满脸惆怅又坦诚。

聂南圭也就长长地叹了一声:“解放前就没了,不知道怎么没的,也许还活着,谁知道呢,生死不知。”

初挽打量着道,试探着道:“没事,现在世道变了,做什么都方便了,海外游子都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也许过两年就回来了。”

这么说的时候,初挽却想起,后来,香港都回归了,但是自己姑奶奶依然没见人,也许确实就没了。

此事想来,实在凄凉,大好年华的少女也许已经在某个荒郊野岭成了枯骨,但是破败的乡间石屋,她年近百岁的老父亲依然在捧着发黄的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