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葱油蚕豆(五)(第2页)
那先时他提的子清、子正与寡母还有那外人看不过去,嚷嚷着“拜义父”之事自也在之后传到了他的耳中,比之常见的劝谏之语——“孝道”二字,以及“儿不嫌母丑”的大道理,那一番理智的,自根上出发的‘恩情债’的劝谏,其实是更能打动与说服多数人的。
能真正被以“孝道”二字以及“儿不嫌母丑”的劝谏所动容,自此从根子上做出改变之人,必是性情中人。这等人,早在日常寡母省吃俭用的供给中,将“孝道”与“儿不嫌母丑”的想法刻入骨髓深处了。虽因此有些事做来,未必全是对的,甚至会因着“孝”字做出的错事,被冠以“愚孝”的名头。毕竟感人的情义之外,不得不说,似这等需提及“儿不嫌母丑”之家,其母大多只是寻常人。既是寻常人,便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其做出的事便不可能如圣人一般无可指摘,能被挑出的错事不少。因错事被人拿捏挑刺,寻出“愚孝”的理由来指责的时候也有不少。
可一码归一码,就事论事,能被人指责“愚孝”的,自是根本不消用“儿不嫌母丑”这等话来劝谏的。需要劝谏的,自是寻常人。他们也敬母,可敬母之外,却亦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同样的,也需为自己往后的前途做打算。林斐这一番冷清理智至极的“恩情债”的劝谏显然最是能说服与打动多数人的。
“其实,孝顺与考虑自身前途这两方并不是非此即彼的,也不是定要不管不顾自身前途的来彰显‘孝道’二字的。”长安府尹想起事后听来的林斐的那些陆陆续续出口的令人醍醐灌顶的话语,“以死明志这种事并非是非做不可的。那寡母以及似寡母这般的父母不少,他们一番养育神童儿所求的,无外乎过好日子,以及待子清、子正二人‘鲤鱼化龙’后,能让她面上有光而已。”
“前者,所谓的好日子,自是入仕之后的月俸银钱问题了,至于那好日子究竟有多好,那大抵便是‘衣食无忧’这几个字了。这一点其实是极容易做到的。”林斐说道,“至于后者,子清、子正‘鲤鱼化龙’,自是他二人的前途越好,越能叫寡母面上有光了。比之被人拿捏理由来指责,因此仕途遇到波折而终身受困;便是不看母子之间的感情,只看利益,也是这两人的前途越好,越能叫寡母满意的。”
“毕竟那寡母只是个寻常人,是人便离不开世俗之见。为了几句外人的闲言碎语,仕途受阻,终身被困芝麻官的母亲,与不理会外人的闲言碎语,一路走至一品大员的母亲,若是叫那寡母自己选,她也定选后者。”林斐说道,“看寡母日常在衙门里同杂役们三口不离‘我儿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之语,便知定是后者更叫她满意与心悦的。”
世间事多数时候其实并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很多事从根子上看,所谓的两全之间其实并不冲突。
虽自诩自己五十来岁,也算阅历丰富,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神童儿”也见了不少了。毕竟这里是长安城,似自己当年在家乡读书时也曾被冠以“天才”的名头。可不得不说,似林斐这等如此冷静的洞悉世情之人,他也还是头一回看到。当然,这兴许也同自己这些年只是兢兢业业的做父母官,未曾深涉朝堂之事,未与朝堂之上那些真正的“人中龙凤”有过接触有关。
可不管如何,观朝堂之上那些大员们的年岁,便知朝堂上即便也有这等洞悉世情之人,那年岁比之此时才过弱冠之龄的林斐,也是大了不少的。
二十岁的年纪便能将世间事看的这般清楚,便是再挑剔的人,也不得不说面前这位曾经的“少年神童”眼见确实不凡。
既说起“眼见”二字,自是让日常管理长安地界一亩三分地的长安府尹想到了不少事:这里是长安城,天子脚下,无数宗亲权贵聚集于此。那等所谓的开“眼见”的宴他也参与过不少了。不管是西域孤宝还是海上奇珍,亦或者那等风情万种,生着一对蓝眼、绿眼,与大荣女子长相不同的异域美人都曾出现在那所谓的开“眼见”的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