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步归 作品

第六百三十章 清明螺(四十)(第2页)

一句话听的车夫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先时见差役们这般好说话,还以为事情不大,虽然有百姓、乐姬们哭诉的,好似出了什么事,可落水这等天灾意外之事便是怪罪过来,真正砸到主事者头上的追究还剩多少那真是不好说的,尤其出事的还只是些寻常百姓什么的。

这倒不是他一介车夫自视甚高什么的,而是给那些贵人送饭食之时,这等事见了不少了,自也下意识的这么以为了。不止贵人不想以命赔命,更有不少百姓的家里人权衡之下,最终还是选择收钱私了的。

这倒不是说每个人都钻在钱眼里了,而是有些时候,看那些没了顶梁柱的百姓家里的状况:还在襁褓里的几个孩子嘴一张要吃饭,一介农妇便是再能吃苦,再能劳作,养几个孩子还是吃不消的。

是以,当家的没了,伤心是真的,可边哭边拿钱过日子好似也不能全怪活着的人收钱。

原因无他,实在是家里的日子太苦了,熬不下去了。

若是家里有银钱,谁肯舍了那公道啊?再者,有银钱的人家,哪个需要跑出来卖命做事挣钱啊!

因着见多了这等事,车夫对此早见怪不怪了,乡绅拿钱换自己一条命的事实在太多了!可此时听差役这话,那些乡绅……好似要上断头台了啊!竟是事情一出,官府就已拍板定下,不允许乡绅拿钱换回自己的性命了么?

想起素日里在酒楼看到那群乡绅吃酒作乐时常嚷嚷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次,却是有再多的钱也补不回自己闯下的大窟窿了么?

看来这窟窿……是真不小啊!车夫这般想着,也在差役们的闲聊中知晓了这一次乡绅们闯下的大祸——对链桥上讨公道的百姓向他们伸手求救的声音置之不理,使得几十个百姓被卷入泾河之中。

虽然此时还未找到人,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可现实又不是话本子,哪里来的那么多落水跳崖不死?多数人面对这等情况心里都清楚这群百姓多半是死了,眼下捞……无非是想将尸体捞上来,全了家里的念想罢了。

除了百姓之外,那被乡绅们请来跳舞唱曲助兴的乐姬之中死了一个敲鼓的乐姬,听说是被乡绅逼的不断加大加高音量,引起什么‘共振’的,铜钟掉下来砸死的,若是光听这死因,感触不深的话,那每个乐姬身边摆着的血迹斑斑的乐器以及身上一眼可见的伤,足可见乍一听只是寻常的歌舞助兴,可实则每个人都被乡绅们要挟折磨过一番了。

这种折磨……但凡去乡绅家里做过活的都懂。无外乎不干完每日的活,便各种威胁,甚至不给工钱。可那乡绅家里规定每日需干完的活,实则已隐隐超过人之极限了。

“去乡绅家里做活,人就好似那拉磨的驴子,那乡绅在后头疯狂甩鞭子,逼的你不准停,哪怕累死了,也不准停,因为你一停,那鞭子就要甩上来了,这群乡绅简直不拿人当人呢!”有人曾这么说过。

原本以为乡绅的鞭子只抽做活的奴仆以及短工们,没想到那跳舞助兴的乐姬们也一同囊括其中了,那琵琶、胡琴上的血印子,每个人身上的伤便是最好的印证。

当然,这些还不算!这群乡绅昔日里造下的孽实在是太多了!百姓怎会冒雨赶到链桥上来的?说是来要钱讨公道的。可百姓怎会冒雨出来要钱讨公道?说是乡绅拿了百姓的银钱,百姓上门要钱,却被乡绅家里的奴仆阻了……唔,所以眼下这群乡绅家里的奴仆们出现在这里,被差役们看管起来瑟瑟发抖也不奇怪了。

这些互相纠缠在一起的因果不断往前推,牵涉到的,裹挟进入其中的人也越来越多,先时将人拦在大宅外的奴仆们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乡绅手里的那些工钱?老爷自己都要上断头台了,如此……自是将乡绅们素日里关起门来说过的那些话露了个一干二净。

很多乡绅横行乡里,霸道惯了,自也口无遮拦,甚至放狠话什么的,也懒得避讳家里的下人,不怕他们出去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