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曲中 作品

第105章 芳华易逝(第2页)

白镜的灵魂在剧痛中溃散时,至少能沉入永恒的黑暗;而他却要带着清醒的神智,背着百年的重量继续往前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刃上,脚底的冻土在融化,脚踝处仿佛拖着无形的冰镣,每挪动一寸,都能听见锁链摩擦骨头的钝响。

血沫在唇角结了层暗红的痂,他用手背去擦,指尖却在触到嘴唇的瞬间僵住。那上面还残留着白镜的痛苦 —— 冰刺穿透喉咙的灼热,骨骼碾磨的涩味,黑暗里无尽的寒意。

这些感受像附骨之疽,早已刻进他的神经,与自己的痛缠成一团解不开的死结。

他望着裂隙彻底消失的天际,忽然觉得眼皮重得像坠了冰砣。

世界在视野里倾斜,冰原开始旋转,耳边的风声变成白镜百年间压抑的嘶吼,又或是自己百年里压抑的喘息?

这场意识里的百年同行,终究是他更累些——白镜的灵魂早已在痛苦中溃散,而他,还要带着这百年的重量继续走下去。

张玉汝转头时,颈骨发出轻微的钝响,像是生了锈的合页。

山风掀起他额前散乱的发丝,露出的眉眼再没有半分往日的锐利——那双曾能洞穿空间裂隙、看透对手脏腑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灰翳,眼白爬满细密的红丝,瞳孔像是被百年风尘磨钝的刀锋,连映出雨萱的身影时都带着几分滞涩。

分明是二十许人的面容,眼尾却仿佛凝着化不开的苍老。

雨萱下意识攥紧了袖口。她记得不久前这双眼睛看向自己时的模样,像淬了冰的银针,能穿透她所有伪装,连心跳的频率都能看得通透。

可此刻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沉沉的浑浊,像古井里积了百年的死水,连风都吹不起涟漪。

这不是那个以大师之身碾碎宗师的怪物,不是那个眼神冷得能冻裂坚冰的天才。

她望着他立在崖边的身影,衣衫被山风灌得鼓鼓囊囊,却莫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单薄,像个独行在荒原百年的旅人,肩上压着的风霜比山巅的积雪还要厚。

雨萱的心口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细细的疼顺着身体漫开。

雨萱垂下眼,看见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颤——她竟在可怜这个刚刚虐杀了强敌的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用力掐灭在心底。

她猛地抬眼,再次看向张玉汝时,刻意绷紧了下颌。

山风卷着碎冰掠过他的发梢,几缕灰白发丝在风里乱舞,那是透支生命本源留下的痕迹。

可那又怎样? 他眼底的浑浊里藏着的,是百年复仇烧尽的灰烬,是亲手拖着仇恨走过漫长时光的疲惫,却绝不是需要旁人怜悯的脆弱。

雨萱用力抿了抿唇,将那点不合时宜的刺痛压回心底最深处。

她甚至往后退了半步,指尖悄悄按在腰间的符咒上。

可怜他? 她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能让白镜死的如此痛苦的人,哪里轮得到她来可怜。

当白镜在冻土深处发出最后一声破碎的痛吟,彻底沉入永恒的死寂时,那层笼罩天地的「永恒」禁制如冰雪消融般瓦解了。

能量潮汐退去的瞬间,张玉汝浑身剧震,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线从他体内被生生抽离。

最先垮掉的是他的脊背。

原本如松般挺拔的肩线猛地塌下去,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砸弯了脊椎,高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下去,后腰弯成一道僵硬的弧线,仿佛再也撑不起自己的重量。

他扶着冰柱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肘部缓缓下沉,直到整个上半身几乎要贴在冰冷的柱壁上。 墨色纹路彻底隐去的皮肤正以惊人的速度松弛。

眼角的皱纹像被人用指腹强行揉出来的沟壑,顺着颧骨往下蔓延,在嘴角堆出深深的褶皱;原本紧致的下颌线变得模糊,皮肤松垮垮地垂着,连吞咽都显得吃力。

不过几息的功夫,鬓角的青丝便被霜雪染透,接着是

额前的碎发,最后连头顶的发旋都褪成了苍苍的白,几缕湿发粘在凹陷的太阳穴上,更显枯槁。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开始肿大变形,原本修长有力的手指蜷曲着,像是被岁月抽干了血肉,只剩下嶙峋的骨节裹着层薄皮。

指甲泛着青灰,嵌在冻得发僵的皮肉里。

方才还能支撑身体的双腿,此刻膝盖打着颤,像是随时会折断的枯枝,让他整个人矮了大半截,二十岁出头的挺拔身姿,竟在这片刻间被碾成了六七十岁的佝偻模样。

有细碎的冰碴落在他花白的发间,他却连抬手拂去的力气都没了。

呼吸越来越浅,每一次吐气都带着浓重的疲惫,仿佛下一秒就要随着那消散的能量,彻底沉入这片与他一同老去的冻土。

这种变化自然是引起了雨萱等人的注意, 雨萱望着张玉汝佝偻下去的背影,睫毛轻轻颤了颤,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叹息混着冰原的寒风,刚出口就散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袖角,终究还是松开来——既没上前,也没开口,仿佛只是看了场与己无关的落幕戏。

雷鸣却不同。他往前挪了半步,靴底碾过冰碴的脆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眉头拧成个疙瘩,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在张玉汝摇摇欲坠的背影上扫来扫去,像头盯着猎物的狼。方才还因张玉汝威压而发白的指节,此刻正缓缓蜷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