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1章 周海英发委任状,俞淑清约王瑞凤
午宴设在招待所二楼的小包间里。圆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本地菜,中间是一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李显平没有出席。我和焦进岗、刘超英、刘进京、曹伟兵陪着李尚武和市政府秘书长方建勇几人。因为李显平的事,刚开始气氛略显沉闷,喝了几杯酒之后,话题自然是围绕着明天何思成副书记的视察。
“朝阳啊,”方建勇舀了一勺羊肉汤,热气氤氲了他金丝眼镜的镜片,说道:“何书记这次新春走基层,重点是送温暖、鼓干劲。东洪水库这个点选得是好,但是群众的事,你们啊在斟酌。”
刘超英说道:“郭秘书长上次专门指示,场面要热烈,但更要体现组织的关怀。”刘超英给李叔添了一碗汤,放下汤勺,目光转向我,说道:“县长啊,我建议特别是那些冻伤的群众,慰问品要准备充足,医药保障要跟上。要让领导看到,我们东洪县的干部群众,既发扬了战天斗地的精神,也时刻把群众的冷暖放在心上。”
我连忙点头:“超英啊,方秘书长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动静太大了。”
刘超英说道:“秘书长放心,都安排好了。县医院抽调了医生组成医疗队,就在工地值班。棉大衣、冻疮膏、红糖姜茶都备足了,县里还给大家发了猪,明天吃猪肉。”
李叔夹了一筷子清炒白菜,接口道:“安全是底线啊。朝阳,工地那边,何书记的安全保卫方案,我和田嘉明同志又过了一遍,要确保万无一失。”
“李市长。”我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两位领导。东洪条件有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啊。”
方建勇摆摆手,温和地笑了笑:“都是为了工作。朝阳县长统筹有方,准备工作很扎实。何书记看了,一定会满意的。”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不过啊,朝阳,超英,我还是那个意见,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零下十几度,土冻得跟石头似的,群众热情高是好事,但也要讲科学,讲实际效果。我看啊,视察完之后,你们可以考虑调整一下施工方案,等开春再大干!”
我心中了然,方建勇这是表达对“冒严寒赶进度”的担忧。我放下茶杯,声音沉稳:“方秘书长的指示很及时。伟兵同志已经提出了调整方案,打算把人力集中到库区清淤和堤坝加固这些受天气影响较小的工序上。外围土方作业,确实可以暂缓。同时,在撤一部分群众走。”
方建勇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好。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实事求是嘛。”
午宴在略显官方的氛围中结束。送走方建勇后,李尚武叫住了我:“朝阳,到我房间坐坐,聊聊下午的安排。”
李尚武在招待所的临时房间暖气很足。他脱掉警用大衣挂在衣架上,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拿起暖水瓶给我泡茶。
“李叔,您坐,我来。”我连忙起身。
李尚武摆摆手,动作麻利地倒上两杯热茶:“坐吧,跟你还客气什么。”他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自己也在对面的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捧着茶杯暖手,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上午,超英、进京和焦主任他们去找胡玉生了。”李尚武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老公安特有的沉稳,“焦进岗本来不想去,觉得脸上挂不住,被我劝住了。都是老党员老干部了,要以大局为重。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显平书记一般见识。他这才勉强答应。”
我点点头:“焦主任受委屈了。李书记今天…确实有些反常。”
“岂止是反常,”李尚武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眼神深邃,“简直是失态。一个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在公开场合,对着县里的干部大发雷霆,拍桌子骂娘,朝阳,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沉吟片刻:“是奇怪。按理说,胡玉生跟着他二叔,一个军分区司令员,安全肯定没问题,也闯不出什么祸来。李书记这么激动,揪着胡玉生的去向不放,确实有点…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李尚武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放下茶杯,身体靠向沙发背,“朝阳啊,你想想,胡延坤除了是县政协主席,他还有什么身份?”
我一愣:“身份?他…他是胡振山司令员的亲大哥?”
“对!”李尚武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虽然严格意义上,胡延坤不算现役军人的直系亲属,但他是现役高级军官的亲哥哥!这层关系,在军队系统里,分量不轻!老胡是东宁市委常委、军分区司令员,是戎装常委,在地方事务上,他话语权不大,一般也不会轻易表态。但是!”
李尚武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警醒:“如果这件事,胡家觉得在地方上得不到公正的处理,他们会不会…走军队那条线?向上反映?”
我的心猛地一沉:“李叔,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李叔直视着我,眼神如炬,“胡家现在不吵不闹,不提任何要求,不要任何赔偿,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更可怕!我怕他们是在憋大招,直接捅到上面去,军队系统,最是护犊子。老胡如果以现役军官亲属遭遇不公为由,向省军区甚至更高层反映,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到时候,省委领导批示下来,省厅、省纪委介入…那局面,就不是我们东原市能控制的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发扶手:“而且,胡玉生现在被老胡带走了,人在哪里?在干什么?我们一无所知。如果他真的伤得很重,或者…胡振山带着他去更高层的军队医院验伤,拿到更权威的伤情鉴定…就又复杂了!”
我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李叔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中许多疑惑。我说道:“难怪李显平今天如此失态,他作为政法委书记,肯定比我们更早看到了这种潜在的危险啊。他今天看似在骂田嘉明,他害怕局面失控,害怕自己无法收场?”
“可是…李叔,”我仍有些难以置信,“胡玉生本身问题一大堆,组织上让他回家奔丧已经是照顾了。他们胡家…还敢倒打一耙?给地方施压?”
“为什么不敢?”李叔反问道,眼神锐利,“胡延坤死了!死在看守所里!胡玉生也差点被打死!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天大的冤屈!至于胡玉生以前做过什么,在生死面前,在亲情面前,还重要吗?军队系统护短,有时候是不太讲地方上那些弯弯绕绕的‘道理’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重:“更重要的是,朝阳,我们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沈鹏为什么要对胡延坤下死手?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沈鹏冒这么大风险,在看守所里就迫不及待地动手?这不合常理!”
李叔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我总觉得,这背后的事啊,这个秘密,可能才是让胡家沉默、让李显平失态、让沈鹏铤而走险的真正原因!而这个秘密,一旦被军队系统的人抓住,捅上去…与现在钟书记和你求稳的心态相反了!”
李尚武的分析,让我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发堵,东洪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李叔,”我声音带着一丝凝重,“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尚武沉默片刻说道“等。”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而坚定,“等胡玉生的消息啊。等胡家的下一步动作。等李显平…还能不能稳住阵脚。”
说了胡玉生的事情之后。我又说道:“李叔,水库工地那边…群众手脚受冻的情况确实不少。方秘书长刚才也提醒了,零下十几度,土冻得跟石头似的,效率低,风险大。您看…是不是该让大家调整一下?至少…等这场雪过去?”
李叔的目光从茶杯上抬起,深邃的眼神里略显疲惫和凝重。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这事…是市委郭秘书长亲自定的调子。要‘展现精神面貌’,要‘热火朝天’。郭秘书长是市委常委,他的意见…有可能代表市委。”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声音低沉:“郭秘书长这个人…很讲政治,也很在意领导的观感。他坚持这么安排,未必没有钟书记的意思在里面。现在调整…等于否定市委的部署,打秘书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