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晓阳与李朝阳 作品

第1093章 何书记不留情面,李显平接受调查(第2页)

此话一出,饶是我见惯了风浪,也感到这话是比这大雪天还让人觉得冷。一个地级市的市委书记,一个地级市的市长,被省委副书记在公开场合,尽管是领导小范围直接点名为“糊涂”,这已不能用严厉批评来形容,几乎是政治上的重大质疑!现场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何书记继续道:“为什么道方书记很生气?这也是重要原因!平日里,你们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就没到东洪来实地看看?没听听群众的呼声?没发现这些问题?我警告你们班子啊,当领导,就是要明辨是非,思路清晰!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听汇报、看材料就能了解实情的!”

不知是天冷风大,还是心跳加速,一向沉稳如山、喜怒不形于色的钟毅书记,此刻脸上也泛起了难以抑制的潮红。张庆合市长也是面色凝重,嘴唇紧抿。

这时,王瑞风常务副市长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地试图缓和:“何书记,您息怒。市委市政府在这个事情上,态度向来是严肃认真的,始终坚持依法依规处理……”

何书记目光如电,扫向王瑞凤,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带着一丝失望和严厉:“瑞风同志!组织上派你到东原来,不是让你来当和事佬、打圆场的!我记得你以前在省厅工作时,作风泼辣,敢抓敢管,是个有魄力的干部!怎么到了地方上,时间不长,也学会搞‘圆滑有度’这一套了?忘了党员领导干部要坚持的原则?忘记了实事求是、敢于碰硬的根本要求了?”

一阵更为猛烈的寒风裹着鹅毛大雪,打在脸上生疼。我和大舅接触虽然不多,但每年总有两三次见面,从未见过他在下级干部面前如此严厉。他说话声音虽不算高,但那股威严和失望之情,已让在场的每一位市领导感到巨大的压力。

晓阳站在我不远处,看着这极度紧张的氛围,脸上也写满了担忧。我慢慢挪到她身边,趁着风声呼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晓阳,情况有点失控,要不…你也上去劝劝?”

晓阳立刻瞪了我一眼,飞快地低声斥道:“别犯傻!现在上去?还不够格!现在挨骂的份儿还没轮到咱俩呢!这是省委副书记,代表的是省委了。”晓阳的声音虽低,却异常坚决。

何书记又严厉批评了几句之后,似乎觉得话已点透,便不再多言,目光扫过风雪中的工地,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这条桥啊,好修,花钱就是了!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拿什么去修通道群众心里的连心桥啊?那座桥断了,是修不好的。你们有愧于党和人民的信任啊。省委把这个担子压在你们身上,现在看啊,你们是没有扛起来。”

我和晓阳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复杂的表情,这句话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相当于已经否定了东原市委市政府的工作。

何书记继续道:“好了,不去什么招待所了。我看这里就挺好。瑞风同志,通知一下,就去这个乡大院开个短会!”

张庆合市长立刻看向我,眼神带着明确的指令——必须想办法让何书记改变主意去县招待所!

我立刻心领神会,快步上前,声音带着请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何书记,乡大院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完全没有准备。条件简陋,取暖、会务都跟不上。您看…要不咱们还是去县委招待所?那边已经按接待方案准备好了,环境也稍好一些。”

王瑞凤副市长也立刻帮腔,语气诚恳:“是啊书记,您来了我们肯定要重视接待工作。乡里根本没接到通知,毫无准备,仓促之下不仅会耽误乡里同志的正常工作,恐怕连基本的吃饭都保障不好。而且县里按照标准准备的食宿就全浪费了,下面同志也会有挫败感。您看…?”

何书记听完两人的理由,脚步微顿,沉吟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最终,他摆摆手,语气略微缓和,带着一丝无奈:“唔…你们这个理由,倒让我不好拒绝了。那好吧,就按你们的安排,去县招待所。”

一行人重新登上中巴车。由于光明区的同志已按原计划折返,车队的规模缩小了不少。车内异常安静,只有空调的低鸣和车轮碾压积雪的咯吱声。

车子启动后,钟毅书记整理了一下情绪,转向何书记,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带着深刻的反思:“何书记,您今天亲临东洪,冒雪视察,并作了极其重要的指示,对我们触动很大,教育很深。下来之后,我们一定连夜召开常委会,认真学习领会您的指示精神,深刻反思,坚决整改,狠抓落实!绝不辜负省委和您的期望啊!”

何书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没有立刻回应。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急了。中巴汽车在风雪中,向着东洪县委招待所的方向驶去。

中巴车内暖意驱散了身体的寒冷,却驱不散凝结在空气中的沉重。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张叔眉头紧锁,目光如同窗外厚重的雪幕般凝重。情况,远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复杂和严峻。

抵达县委招待所,何书记在秘书和钟毅书记的陪同下,去了预留的房间简单洗漱。张叔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拐角,才如释重负般长长吁了一口气,低声叹道:“大意了…大意了啊…”

我立刻凑近,低声问道:“张叔,到底怎么回事?省军区那份材料…?”

张叔我俩走到走廊一侧无人的角落,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后怕:“胡延坤那个儿子胡玉生,举报的内容极其要命!他不仅举报沈鹏在平水河大桥项目里倒腾劣质材料,证明四座大桥里,两座是彻头彻尾的豆腐渣!另外两座也是危桥!根本不是之前调查结论说的那样!最关键的是,他举报罗腾龙是顶包,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沈鹏,甚至可能还有更上面的人!估计是举报了李显平啊。”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赵道方书记震怒!连续做了两次措辞极其严厉的批示!瑞洪和鸿基都已经被叫去省委做深刻检讨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鸿基书记和瑞洪厅长也要检讨?那钟书记他…”

张叔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带着深深的忧虑:“知情不报,失察失职…这板子落下来,轻不了啊。钟书记…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他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份沉重已不言而喻。

我立刻说道:“晓阳不是提前给钟书记汇报了胡玉生去了省城吗?”

“上午,”张叔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就在你们去县界的路上,道方书记的第二道批示到了!措辞比第一道更严厉!矛头直指市委市政府失职渎职!东原这次…至少要折进去一个常委,才能勉强向省委交差了!”他目光锐利地看着我,“朝阳啊,话不能只有胡延坤的儿子说!省委现在只掌握他举报的问题,却不了解他自身更大的问题!这一点,待会儿会上,你要想办法点出来!”

不多时,房间门打开,何书记和钟书记一同走了出来。何书记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但钟书记的神情却极为复杂,眉宇间压着沉重的负担。

午饭安排在招待所小餐厅。严格按照“四菜一汤”的标准:一盘清炒时蔬,一盘红烧豆腐,一盘家常炖鱼,一盘木耳炒肉片,外加一个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主食是馒头和米饭。何书记看到桌上的饭菜,脸上露出了今天难得一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这个标准就很好嘛!”何书记在主位坐下,声音温和了许多,“我本来还想着,要是你们摆个七盘八碗的,少不得要在接待问题上批评你们铺张浪费!现在这个风气很不好啊,到处是大吃大喝!勤俭节约是我们党的传家宝,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他拿起筷子,“都坐吧,简单吃点,暖暖身子。”

席间气氛缓和了不少,但大家依然吃得不多,心事重重。

饭后已近下午一点。市县两级党委班子成员齐聚招待所会议室。椭圆形会议桌主位坐着何书记,钟毅书记、张庆合市长分坐左右。其他常委依次排开。俞淑清作为省委工作组成员,坐在钟书记书记旁边。会议室暖气很足。

何书记端起面前的白陶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微微皱眉,似乎觉得有些燥热。他放下茶杯,抬手准备解开深灰色风衣的纽扣。坐在他左侧的钟毅书记见状,立刻非常自然地站起身,动作麻利地帮何书记脱下风衣。

“何书记,室内暖气足,您别热着。”钟毅书记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俞淑清几乎在风衣离手的同时,快步上前,从钟书记手中接过何书记的风衣,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回自己位置,将衣服平整地搭在了自己的椅背上。

何书记整理了一下里面的羊毛衫领口,目光沉稳地扫视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好了,本来啊是来送温暖的,但是啊计划赶不上变化,道方书记又亲自打来电话,我不得不调整行程啊。这样吧,时间紧,咱们就简单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情况搞清楚没有?你们谁先给我说一声啊?

钟书记抬起头说道:“尚武同志,你先把你们调查的情况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