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围攻(三十四)(第2页)
“[脏话]!写的都是什么[脏话]玩意!”盖萨怒不可遏,拍桌大骂,“照他们报上来的人数,是联省陆军全员带着他们的阖家老小一起来了吗?来干嘛?来吃垮我们吗?!”n
他越骂越光火,“驿马不要钱?这么个报信法,三天之后,还有马用吗?”n
行军桌旁的其他军官默不作声地被盖萨喷口水,大伙心里很清楚,准将也只能抱怨几句罢了。n
曾几何时,统帅们最头疼的是没有情报,出了驻地两眼一抹黑。n
但是随着军事技术的发展与完善,决策者们最头疼的事情,已经逐渐变为如何从纷繁复杂、浩如烟海的报告中找出真正有价值的信息。n
任何守军在遭遇攻击时,第一反应都是求援,而且会本能地夸大敌人的规模。n
溃兵、逃兵的话则更加没有可信度。n
不过在座众人都学过一个道理——情报这东西,哪怕大部分是无效信息,也得鼓励上报;要是动不动就因为消息不准施以责罚,迟早没人敢再开口。n
盖萨发了一通脾气,抱起胳膊,黑着脸,不再说话。n
大帐里,一时间安静得能听到营地外的虫鸣。n
盖萨在生闷气,温特斯在装死,其他军官不敢发言,身为在场众人之中顺位第三者,梅森只得轻咳一声,打破沉默。n
在阅读过后方送来的所有信报之后,他觉得可以先做个总结:n
“呃……虽然新出现的这支敌军,在我们的后方搞出了很大的动静;n
“但是大部分上报接敌的驻防点,都是毗邻水路的哨所、驿站或是补给营地,雷声大、雨点小。n
“换而言之,对方的指挥官并没有发起大规模陆上攻势,相反,他对于‘上岸作战’非常谨慎,交战范围严格控制在河道周边。n
“他真正发力的攻击点只有两处,一是翡翠渡,夺取我们的辎重,截断我们的补给线和退路,二是巴泽瑙尔,可以溯游而上,攻击枫石城。”n
说着说着,梅森惊觉,在座一众同僚——包括坐在把头的那两个——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搞得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n
他捧起水杯,抿了口水,缓解尴尬和紧张,继续分析道:n
“我不是很确定,对方究竟是想分出一部分兵力在翡翠渡阻击我们,然后全力攻打枫石城;n
“还是想在翡翠渡跟我们打一场会战;n
“抑或是都不,他搞出这些动静,只为逼迫我们回援,给诸王堡解围……”n
“说不定是都想呢?又要打枫石城、又要在翡翠渡和我们打会战,还要给诸王堡解围,”盖萨冷笑,“反正他有船,在哪打还不是他说了算?”n
梅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n
“你继续讲,”盖萨摆了摆手,“别管我。”n
“那个,其实……”梅森刚压下去的羞耻感又泛了上来,他小心地反驳道,“都要,不太可能。就算他拿了翡翠渡,我们也可以从上游的大钟渡或是银鱼渡绕过去。他应该没有能力控制每一个渡口。”n
“为什么?”温特斯问。n
“这就涉及到我的另一个猜测,”梅森停顿了一下,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大胆的想法,“我觉得,对方的兵力并不多,大概率,只有一个军团。可能还配置了一些炮兵和辅助骑兵,但应该不会超出一个军团的建制。”n
盖萨眯缝起眼睛,“怎么说?”n
“其实很简单,”梅森摊开手,“首先,对面肯定没有两个军团,否则,他会直接来诸王堡找我们。”n
大帐内的众人轻轻笑了一声。n
梅森继续说道:“换而言之,对方其实没有在野战中必胜的把握,那他的兵力,应该大致与我们相当——或是更少,如果是更少的话,那对方的行动,就只是为了给诸王堡解围。n
“再考虑到联省陆军的编制方式——大炮、辎重车队、辅助骑兵,这些都是跟着军团总部走的。n
“联省陆军很少以半个军团或是三分之一个军团这种单位行动,就是因为军团总部直属的部队拆分起来非常麻烦。”n
梅森两只手来回比划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而且,你们知道的,在联省,军团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概念,不单关乎指挥,还涉及到权力。n
“所以联省陆军通常是不出动则以,要出动就是出动一个完整的军团。n
“如果非要出动两支五个大队的部队,那他们宁可让两个军团把一半的步兵扔下,也不会把一个军团拆成两个。”n
“所以,我认为,出现在我们后方的这股敌人,”梅森给出结论,“大概率就是一个军团,一个完整的军团。”n
“现在可能只有一个军团,”温特斯反驳,“万一还有一个军团在路上呢?”n
梅森哑然,过了一会,他低下头,“也有这个可能。”n
盖萨瞟了温特斯一眼,粗声粗气地反问:“怎么?联省人的军团是灰里变出来的?说来一个就来一个?说再来一个,就再来一个?n
“要我说,给詹森·科尼利斯凑一个军团的援兵,他们已经尿血了。说不定,就现在来的这个军团,也只是样子货而已!”n
“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温特斯今天似乎异常固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您忘了老元帅的话了吗?‘防守时要当一个悲观者,时刻做最坏的打算’。”n
“兔崽子!你敢拿老元帅的话来压我?”盖萨怒急反笑,毁容的半边脸和完好的半边脸变成了两种颜色,一边朱红、一边绛紫,“老元帅还说,‘进攻时要当乐观者’呢!”n
第一顺位指挥官和第二顺位指挥官之间突然爆发的激烈冲突,令在场众军官噤若寒蝉。n
“巴泽瑙尔已经失守了,”温特斯重重敲向摆在桌上第二排第七、八、九张信笺。n
梅森记得,那是三份不同来源的报告,都证实了巴泽瑙尔升起了浓烟。最坏的可能是——城市已经被点燃了。n
“但枫石城可没那么容易丢!”盖萨立刻反击。n
温特斯显然为这场辩论做了充分的准备,“枫石城本身很坚固,但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假如枫石城里某些见风使舵的蠢货,误判了局势,动了歪心思,那枫石城就可能有危险。”n
“不是还有斯库尔那老鬼在?”盖萨严厉呵斥,“别小瞧了斯库尔·梅克伦!必要的时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狠手的。”n
“对这一点,我不怀疑,”温特斯叹了口气,“只不过,对于‘必要的时候’的定义,斯库尔将军跟您、跟我,都不一样。n
“斯库尔将军只会等对方犯了错,然后才会予以惩治。但眼下的情况是,如果等到对方犯了错,那就已经晚了。”n
“卡伊·莫尔兰也会帮忙的。”盖萨摆了摆手。n
“难说,”温特斯面无表情,“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n
“不管怎么样,卡伊·莫尔兰终究和联省佬不是一路人。”n
“没错,但他肯定会趁机提条件、要权力。让他拿到一个席位,已经够危险了。他光棍一个都能给我们搞出这么多麻烦,要是让他再坐地起价,不知还要给我们添多少乱!”n
一旁的梅森越听越不对味,什么时候轮到盖萨·阿多尼斯给卡伊·莫尔兰说好话,而温特斯·蒙塔涅给后者泼脏水了?n
“你小子他妈的!怎么回事?”盖萨被说急了,“怎么净说我的话?什么时候,你这么悲观了?”n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枫石城不仅是新垦地政治中心,还是经济中心、补给中心。”温特斯看向在场的其他军官,“更重要的是,在场很多人的家眷,现在就在枫石城。所以枫石城绝不能有任何闪失。”n
在争取到在座军官的默认后,温特斯图穷匕见,向盖萨发难,“您应该尽快回枫石城坐镇,确保后方无虞。这里……交给我就好。”n
“噢?”盖萨缓缓站了起来,“政变?逼宫?要架空我?”他的目光剐过桌旁的部下们,“是不是还事先串联了?合起伙来要赶我走?”n
“是的,”温特斯直接承认了。n
“然后再由你来宣布撤军?!”盖萨“嘭”的一拳砸在会议桌上,声音之大,把帐篷外面来来往往的文员和传令兵都惊得停住了脚步。n
“混账!”盖萨怒吼,他气得双手直哆嗦,“你觉得老子是打不起败仗的人吗?我的荣誉,轮得到你来替我维护吗?!你觉得,我会在战斗的最后一刻抛弃我的部下跑掉,然后让别人来替我认下我打的败仗的人吗?混账东西!”n
在场众人默然无语。n
大家都很清楚,诸王堡围城战打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再打下去了。n
就算不管后方的那股敌人,硬着头皮继续打,打下主教堡,又能怎么样呢?n
还有一连串炮台、堡垒和城墙在等着。n
而联省人完全可以在新垦地肆虐一番之后,再来支援诸王堡。n
大帐里的每个人都知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n
但是真到了要壮士断腕的时候,那种滋味,无法言说。n
那决定,难以轻下。n
最重要的是,那责任,得有人来负。n
“您是新共和国的最高军事长官,您的荣誉就是新共和国军队的荣誉,”温特斯不卑不亢,“新军的每一名军人都有责任、义务和权力去维护它。”n
“不需要,我不需要别人替我维护荣誉,”盖萨冷冷地扫视众人,“更不需要别人来替我发号施令。”n
他直接点名,“理查德·梅森少校!”n
“是!”n
“记录。”n
“是!”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