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三善 作品
第12章 陶艺作坊的生存算术(第2页)
午后的阳光穿过作坊的高窗,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斑。母亲正在给烧好的陶碗上釉,釉料是自制的青灰色,像老房子上的苔藓。她往釉浆里加着某种粉末,动作精确得如同药剂师:“氧化铝多加三克,颜色能深一度,市集上的人就爱这种深沉的。”郭静站在旁边看,发现母亲的手腕在滴釉时会不自觉地颤动,像在跳一支古老的舞蹈。
“妈,你年轻时候也想过做艺术陶吗?”郭静忽然问。母亲的手顿了一下,釉料滴在陶碗边缘,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斑点。“想那些没用的干什么,”她很快恢复了常态,用布擦了擦手,“能装三碗饭的碗才是好碗,这是你外婆说的。”但郭静分明看见,母亲转身时,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傍晚收工前,母亲开始计算这窑陶品的利润。她把碗碟整齐地码在长凳上,逐个用布擦拭,像是在检阅士兵。“粗陶碗每个成本八毛,售价一块二,净赚四毛。”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作坊里回荡,“一个月烧三窑,除去成本,能剩……”郭静突然打断她:“可外婆说过,陶土是有灵魂的。”
母亲猛地回头,眼神像窑火未熄的炉膛:“灵魂能当饭吃吗?你外婆要是不那么‘有灵魂’,你妈我也不至于从小就跟着搬陶坯!”她的声音在颤抖,袖口露出一截旧伤疤,那是年轻时搬窑砖被烫伤的痕迹。郭静看着那道疤痕,忽然想起外婆临终前说的话:“别学你妈,她把陶土算得太精,却忘了泥土也会疼。”
深夜,郭静偷偷溜进作坊。月光从天窗漏下来,照亮母亲的账本摊在工作台上。她翻开第一页,果然看见母亲年轻时的字迹——那是几行用铅笔写的诗,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陶罐草图,其中一只碗口被画成了星星的形状。墨迹早已褪色,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