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实用主义的松动(第2页)

“是用景德镇的紫泥做的,”郭静走过去,故意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母亲,“你看这道纹路,像不像老家渡口的石阶?”

母亲没说话,却伸手摸了摸罐口。那里有处刻意保留的缺口,边缘被磨得温润,像被江水常年冲刷的鹅卵石。郭静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把煮好的红薯放在粗陶碗里,碗沿有个小豁口,每次喝汤时嘴唇都会碰到那处缺口,像是碗在轻轻吻人。

“你外婆当年……”母亲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手指在缺口处摩挲,“她烧的碗总留个小角不施釉,说这样碗会透气,盛的汤才不会腥。”

郭静猛地转头,看见母亲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像被窑火惊飞的飞蛾。她想起第42章里翻出的那本旧笔记,母亲年轻时的草图里,有只碗的边缘画着波浪形的缺口,旁边写着“透气”两个字,字迹被水洇过,像是泪水的痕迹。

“妈,你以前……”话到嘴边又咽下,郭静从抽屉里取出那个泛黄的笔记本,轻轻翻开。母亲慌忙伸手来夺,却在触到纸页的瞬间顿住——那页草图上,碗口的缺口与眼前的灰陶罐如出一辙。

沉默在窑炉与陶轮之间蔓延,像陈腐的泥料在岁月里静静发酵。母亲忽然转身打开搪瓷饭盒,里面是温热的米糕,撒着桂花碎。“尝尝,”她的声音有些发紧,“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米糕甜得发黏,卡在喉咙里像句未说出口的话。郭静看着母亲在工作室里走动,她的脚步比上次来时轻了许多,经过陶轮时,指尖不自觉地蹭过转盘边缘,留下一道淡淡的酱菜味指纹。阳光移动,在灰陶罐上投下母亲的影子,影子的轮廓与罐口的缺口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如此。

“明天市集上……”母亲收拾饭盒时忽然开口,“带几个这种罐子去吧。”她指了指灰陶罐,“就说……是限量版。”

郭静抬头,看见母亲耳后那根稻草还在,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光从云层缝隙漏下,照在母亲发梢的白霜上,像窑变时偶然出现的金斑。她想伸手替母亲拿掉那根稻草,却在触到发丝的瞬间缩回手——那是母亲在人间烟火里打滚的证据,是她与泥土、与生活博弈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