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感性土壤的震颤(第2页)

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跟着外婆去景德镇的老窑址拾柴。夕阳西下时,她看见窑坑底部有一块被烧成琉璃状的陶土,表面布满了放射状的裂纹,像极了夏夜突然划过的流星。外婆当时说:“这是火神的即兴创作,凡人学不来。”那时的她还不懂,为何完美的窑变总伴随着不可预测的失控。

陶轮的余震还在工作室里回荡。郭静走到落地窗前,指尖轻轻触碰那道泥痕。冰凉的玻璃与温热的陶土痕迹形成奇妙的温差,让她想起去年冬天在故宫看到的雪景——白雪覆盖的琉璃瓦上,落着几片未化的秋叶,那是时光在秩序中留下的意外褶皱。

“或许失控才是泥土的真相。”她喃喃道,蹲下身观察那团变形的泥坯。原本想做的花瓶已彻底走样,却在底部形成一个凹陷的弧面,像被星子砸出的小湖。弧面边缘有几道细长的裂纹,从中心向外辐射,恰似她童年见过的那片窑坑底部的琉璃陶土。

工作室的角落堆着她近半年的失败作品。有歪脖子的茶杯,有釉色斑驳的花瓶,还有一整箱因窑变失败而碎裂的陶片。此刻她忽然觉得,这些“失败”或许从未真正失败——那只歪脖子茶杯的弧度,像极了老城区巷口那棵斜长的石榴树;那片斑驳的釉色,分明是去年深秋暴雨初晴时的天空;而那些碎裂的陶片,每一块的断口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熔痕,如同不同星轨的截面。

墙上的《窑火时序图》又被风吹动,金粉描出的凌晨三点拐点在光影中闪烁。郭静起身走到釉料架前,捡起那只被泥点砸中的钴蓝瓶。瓶身上的泥点已有些干涸,形成不规则的星芒形状,让她想起巴黎留学时在蓬皮杜美术馆看到的某件装置艺术——金属丝缠绕的星图,每一颗“星子”都是用不同年代的碎瓷片拼成。

“原来如此。”她忽然轻笑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工作室里显得有些突兀。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揉泥时,老师傅总说“要像哄孩子”——陶土不是被动的材料,而是有记忆、有情绪的生命体,当它感受到掌心的焦虑或执念时,便会用失控来提醒人类:理性的掌控之外,还有更广阔的感性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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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工作台前,翻开那本厚厚的窑炉笔记。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各种泥料的陈腐时间、釉料配比、窑温曲线,还有无数用铅笔勾勒的星夜草图。在最新一页的角落,她用钢笔写下:“当陶轮转速突破120转/分时,泥坯的震颤频率与人类狂喜时的心跳同频。失控不是错误,是泥土在跳生命之舞。”

窗外的老槐树传来几声鸟鸣,东方已泛起鱼肚白。郭静走到陶轮前,没有清理那团变形的泥坯,而是轻轻将它从轮盘上取下。泥团底部的凹陷弧面朝上,在晨光中像一只盛满星光的碗。她忽然想起昨晚睡前读的《考工记》,里面说“青与白相次,赤与黑相次,玄与黄相次,然后以五彩彰施于五色”,原来古人早已懂得,秩序与混沌从来不是对立,而是彼此成就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