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寒帐孤灯」(第3页)
潮般涌过河滩,刀光剑影中,他直取那顶耀眼的金冠。
“保护单于!”
在草原骑兵的嘶吼声中,阎涣的长剑与策勒格日的弯刀第一次正面相击。
金属碰撞的火花照亮了彼此的脸。
同样的眉骨,同样的鼻梁,连因震惊而微张的唇形都一模一样。
“你…”
策勒格日的刀锋擦过阎涣的脖颈,却在致命处偏了一寸:
“到底是谁?”
阎涣没有回答。
他的剑刺入对方肩胛时,自己亦尝到了喉间翻涌的血腥味。母亲的信仿佛在耳边再次响起。
那是他的弟弟。
策勒格日的弯刀也几乎在同时劈开阎涣的胸甲。
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阎涣看清了刀柄上刻着的“漴”字,那笔迹,是母亲的。
落日将战场染成猩红色。
阎涣拄着剑,半跪在尸山血海中,看着不远处同样重伤的策勒格日。年轻的单于金冠歪斜,正死死按住腹部不断涌血的伤口。
“为什么…”
策勒格日吐着血沫问道:
“你方才能躲开的,为何不躲?”
阎涣抬起头,茫然地望向天际盘旋的秃鹫。
他想起五岁那年追着马车跑丢的靴子,想起母亲回头时被风吹起的面纱,想起崔姣姣说“我会帮你和母亲团聚”时闪烁的眼神。
“告诉母亲…”
阎涣抬手,一把扯下染血的护心镜扔了过去。
“她的将离花,比漴水更思念颍州。”
暮色四合时,双方鸣金收兵。
而后,两军停火,收兵整顿,阎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战场,不再看向身后愣在原地的策勒格日。
阎涣在亲卫的搀扶下走向营帐,身后的血脚印一直延伸到河边。
营长内,军医退下后,阎涣独自对着铜镜包扎伤口。镜中人脸色惨白,眼下青黑如鬼,唯有那双眼还亮得骇人,偏偏那是和策勒格日一模一样的,母亲赠予他们的狐狸眼。
案头的战报写着“怀朔单于重伤退兵”,他却盯着宣纸上,自己亲笔写下的“骆漴”二字看了许久。
指尖蘸着血,在案几上划出“涣”字,水流离散,又划出“漴”字,奔腾不息。
叹气声在心底如闷雷炸开。
此刻他很想大哭一场,为死去的那个父母双全、纯净真诚的节度使之子阎涣默哀。可二十年刻骨而过,刀刀锋利入耳,在他决心为父母报仇、踏上清心殿的宝座、逼死先帝、挟持崔宥、手握大权、甚至背负天下人的怒火之时,他就已经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亲卫慌张闯入,来不及双膝跪地便回着话:
“千岁!”
“公主…公主从泗京出来了!”
彼时的阎涣正坐在营帐内的椅子上,于案前细看着几日来的军情奏报,闻听此言,手中的药碗轰然坠地。
碎瓷四溅中,他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
明明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为何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身上仍然感到寸寸断肠。
原来最深的伤口,从来不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