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父亲的电话与归家之路(第2页)
她将电脑转向怀礼辉,屏幕上一条曲折的红线贯穿欧亚大陆的冻土与平原。
“这是我能协调到的最快、风险最低的路线。俄罗斯境内由rvm(俄罗斯军事历史学会)的‘历史文物特殊运输’名义提供通关便利,中国境内的最后一站阜阳那里,需要你找关系配合接洽铁路部门,以‘大型工程机械’名义申报。”
“满洲里口岸是关键,我己经联系了……一位可靠的边境朋友,他会‘关照’通关检查,避免不必要的开箱麻烦。”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车厢里那些塞得满满的被油布包裹的“年货”。没有她的帮助,就凭怀礼辉带回家的夸张地数量,足以进俄罗斯和华夏海关的小黑屋关几天。~精¢武\晓-说-旺* ~罪*新/章.截\埂`歆!快+”
“谢了,索菲亚。”怀礼辉点点头。这位“可靠的边境朋友”,大概率是罗曼诺夫家族在远东灰色地带的触角。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哼!铁路?”阿列克谢不满地嘟囔,但还是转身从他那堆“宝藏山”里拖出几个巨大的军用油桶。
“路上温差大,给你那宝贝铁牛备点‘伏特加’(防冻液)!还有,西伯利亚的鬼天气,零下五十度!普通的-35号柴油就是冰坨子!给你换成我们北极舰队特供的-60号!妈的,老子自己都舍不得用!”他骂骂咧咧,动作却麻利地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深色油料注入“铁牛”的副油箱。
他又翻出一套崭新的、加厚的柴油滤清器和空气预热塞塞给怀礼辉。
“换上!别半路趴窝在贝加尔湖边上喂狼!还有这个!”他最后扔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里面是许多压缩得像砖头一样的黑麦列巴、几罐腌渍得发黑的酸黄瓜、还有一整条冻得硬邦邦的熏驯鹿肉。
“路上吃!比你们华夏火车上那狗屎盒饭强!”
怀礼辉默默接过,没说什么。这些粗粝的、带着浓重机油和伏特加气息的馈赠,是阿列克谢式饱含俄罗斯男人友谊的告别。
十天的铁路穿行,是一场在钢铁牢笼里对抗时间与孤寂的漫长跋涉。一路将会顺畅无比,怀礼辉和他的“铁牛”,成了西伯利亚大铁路上一个移动的孤岛。
布良斯克编组站。巨大的“铁牛”被粗壮的铁链和钢楔牢牢固定在特制的凹底平车上,像一头被驯服的远古巨兽。
怀礼辉蜷在驾驶室里,听着车窗外蒸汽机车头悠长苍凉的汽笛,以及车轮碾过冻土轨道接缝时发出的、永无止境的“咣当——咣当”声。
后贝加尔斯克口岸。寒风如同裹挟着冰刀的西伯利亚狼群,呼啸着卷过空旷的换装场。
巨大的龙门吊将载着“铁牛”的平车吊起,缓慢移向符合中国轨距的另一组转向架。
穿着臃肿军大衣的俄罗斯边防兵和表情严肃的中国海关人员围着这辆格格不入的“工程机械”进行联合检查。
索菲亚“可靠的边境朋友”——一个脸上带着冻疮疤、眼神像鹰隼般锐利的矮壮男人,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并用流利但口音浓重的汉语与中方关长低声交谈了几句。
检查员的目光扫过车厢里那些油布包裹的各种物体,最终落在文件上“二战历史研究协会教学模型”的模糊印章上,挥了挥手放行。
怀礼辉坐在车里没有说话,隔着布满冰霜的车窗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怀礼辉己经给父亲打过了电话,让他在县武装部的一位老战友提前打点好了阜阳北站的关系。
满洲里到阜阳北的旅程,成了“铁牛”的巡展。这辆涂着深橄榄绿、布满剐蹭痕迹和可疑凹坑的庞然大物,无论停靠在哪个编组站,都引来无数铁路工人、押运员和同车旅客的围观、拍照和惊叹。手机镜头闪烁成片。
“我靠!这他妈是坦克吧?这还是俄文车牌诶!”
“不像!你看那轮胎!比坦克轮子还大!这啥车啊?”
“太拖拉!捷克产的!军用重卡!这玩意儿能拉导弹!”
“快看快看!驾驶室那哥们儿!好高冷的帅哥!像不像电影里那种雇佣兵?”
“拍抖音拍抖音!标题就叫‘西伯利亚开回来的怪兽’!”
议论声、快门声、小孩子兴奋的尖叫,隔着冰冷的车窗玻璃,模糊地传进来。怀礼辉置若罔闻,大部分时间蜷在铺着驯鹿皮的驾驶座里假寐,或者就着冷水啃阿列克谢给的硬得像砖头的黑麦大列巴。
只有在列车停靠大型枢纽站,需要下车检查车辆固定情况时,他才裹紧那件暖和的野战大衣,沉默地跳下车。
高大、沉默、脸上带着冷冽、眼神冷硬如西伯利亚冻土的他,像一尊移动的煞神,所到之处,喧闹的人群会不自觉地安静片刻,让开一条通道。那些好奇、探究甚至畏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雨点打在坦克装甲上,激不起半点涟漪。
只有当他粗糙的手指拂过“铁牛”冰冷厚重的装甲板,检查那些固定钢索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像是在确认一位历经战火、伤痕累累却依旧忠诚可靠的老战友是否安好。
当“铁牛”巨大的轮胎终于碾过阜阳北站货运场的水泥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时,怀礼辉紧绷了十天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一丝。皖北平原特有的、混合着尘土、煤烟和隐约麦苗清香的空气,透过半开的车窗涌了进来,瞬间冲淡了西伯利亚的严寒与钢铁的冰冷。
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暖意,包裹着浓重的疲惫,悄然爬上心头。
接下来的手续异常顺利。父亲联系的武装部老战友亲自等在货场,一位穿着铁路制服、肩章显示级别不低的上校中年人热情地迎了上来,显然己提前打点好一切。
没有繁琐的检查,没有多余的盘问,甚至连那几包“年货”都无人提及。签了几个字,盖了几个章,在父亲那位老战友连连摆手说着“东西太多了,吃不完,吃不完。”的声音中,怀礼辉不容他拒绝的和他握了握手,然后“铁牛”便轰鸣着,驶离了货场,汇入了阜阳市区傍晚的车流。
深橄榄绿的钢铁巨兽闯入中午热闹的小城街道,如同史前猛犸误入现代都市,瞬间引爆了沿途所有路人的眼球。
“我滴个娘哎!这啥车?!这么大个儿!”路边卖糖炒栗子的大爷惊得勺子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