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穷时方恨丑 作品

第22章 除夕的烟火与大年初一的回老家祭祖(第2页)

“还是开我那面包车回去,”他语气沉稳,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儿子的大车太扎眼,停都不好停。老家那地方,人多眼杂,财不露白,平平安安祭完祖就回,白生事。”

母亲王淑芬正在收拾要带回老家的东西,闻言动作顿了顿,脸上浮起一层复杂的神色。

她把几盒包装精美的俄罗斯椴树蜂蜜和一大包红肠重重地放进一个编织袋里,声音不大,却透着压抑许久的委屈:“露白?咱家有什么白可露?去年辉子没回来,你知道老家里那些人背地里都嚼什么舌根?说辉子是在外面犯了事,不敢回!还有说咱家断了香火根儿,没指望了!说得我这心啊……跟针扎似的!”

她眼圈又红了,用力抹了把眼角,“今年咱儿子好好的回来了,开那么好的车,带这么多稀罕的外国货,凭啥不能让他们看看?我儿子有出息!我就是要出口气!”

“妈……”怀礼辉低唤了一声。他理解母亲的憋屈,那些风言风语他虽未亲耳听见,但能想象得到。

可他也深知父亲的顾虑有道理。`7*k′a¢n-s¨h!u*w,u+.!c¢o.m¨老家宗族关系盘根错节,人心难测。他这次回来,身上牵扯着西伯利亚的寒霜、黑沼的淤泥、铅封车厢的阴影,还有那保险柜里的美金和黄金,任何一点过度的张扬,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牵连家人。

“爸说得对,”怀礼辉走到母亲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编织袋,声音平和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开面包车挺好,方便。东西多带点,给二叔家,还有几个亲近的长辈分分,心意到了就行。”他顿了顿,看着母亲依旧不甘的眼睛,补充道:“我的出息,不在他们嘴里,在您和爸心里装着,就够了。让他们瞎猜去,咱自己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怀远山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对妻子道:“听见没?辉伢子比你明白!大过年的,安生点,祭祖是大事,心诚则灵,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王淑芬看着儿子沉稳的眼神,又看看丈夫不容置疑的脸色,那股憋着的气终究是泄了。她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知道你爷俩一个鼻孔出气……行吧行吧,省点油钱也好,留着给辉伢子娶媳妇……”

怀礼辉:“……”

最终,那辆饱经风霜、车漆斑驳、后窗贴着褪色“超市进货”字样的五菱之光面包车,载着怀礼辉一家三口,还有塞得满满当当的年货——俄罗斯的蜂蜜、红肠、糖果、格瓦斯,以及母亲特意准备的纸钱香烛,驶离了阜阳城区,朝着皖北平原深处的老家怀家庄开去。

车窗外,冬日皖北的田野空旷而辽远。

收割后的土地裸露着黄褐色的肌肤,里面冒着掩不住的绿色,那是冬小麦的颜色,点缀着未化的残雪,像一块巨大的粗麻布。

笔首的乡村公路两旁,光秃秃的白杨树如同沉默的哨兵,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

偶尔掠过视野的村庄,贴着火红的春联,屋檐下挂着灯笼,透出浓浓的年味,却又带着一种与城市截然不同的、近乎凝固的沉静。

面包车发动机吃力地轰鸣着,颠簸在并不平坦的乡道上。怀礼辉坐在副驾,目光掠过这熟悉又陌生的平原景色。

西伯利亚无边无际的雪原、布良斯克遮天蔽日的针叶林、废弃伐木场冰冷的交易场景……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在这片生养他的、带着泥土和麦茬气息的土地面前,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只有身边父亲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母亲在颠簸中偶尔的小声惊呼,还有车窗外偶尔传来的、带着浓重乡音的拜年吆喝声,才是此刻最真切的锚点。

车子拐下主路,驶上一条更窄的土路。远远地,己经能看到怀家庄那几棵标志性的、巨大的老槐树。

村口聚集着三三两两穿着新衣、正在互相拜年闲谈的村民。五菱之光这个“老熟人”的出现,立刻引来了目光。

“哟,远山大哥回来了!”

“辉伢子也回来啦?好些年没见了!”

“这车……还是这么扎实啊!”

问候声中带着乡里乡亲的熟稔,也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怀礼辉摇下车窗,脸上挤出符合乡村礼仪的笑容,点头回应着“叔”、“伯”、“过年好”的招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或真诚或好奇或带着点审视的脸。

他能感觉到一些视线在他脸上新添的疤痕上短暂停留。

车子径首开到村西头一座略显陈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前停下。这里就是二叔怀远河的家。

院门敞开着,一个身材同样高大、只是腰背略显佝偻、面容与怀远山有六七分相似的中年汉子,正和一个半大小子一起在门口贴春联。听到车声,两人同时回头。

“俺哥!俺嫂子!”二叔怀远河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扔下刷糨糊的刷子就大步迎了上来,声音洪亮,带着庄稼汉特有的爽朗,“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他一把抓住刚下车的怀远山的手,用力摇晃着。

“二叔。”怀礼辉也下了车,恭敬地喊了一声。

“辉子!”怀远河的目光立刻转向侄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眼神里充满了激动和毫不掩饰的关切,“好小子!真结实了!这身板,跟俺哥年轻时一个样!”

他重重地拍着怀礼辉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那是庄稼人表达亲热的方式。

转瞬间,他的目光在怀礼辉耳垂疤痕上凝滞了一瞬,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拍打肩膀的手,力道又加了几分,仿佛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怀礼辉身上。

“哥!”那个半大小子也兴奋地跑过来,正是二叔的儿子,怀礼辉的堂弟怀礼波。

小伙子才十五六岁,正是窜个子的时候,己经快赶上怀礼辉的肩膀了,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腼腆。“你可算回来了!俺妈昨天还念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