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灰(第2页)
“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抽气,猛地缩回右手,仿佛那扳指是烧红的烙铁。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牵动左臂的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痛。
“守玉人,饲器也……”这几个字如同冰锥,反复凿击着他的意识。饲器?喂养的容器?喂养谁?这枚扳指?还是……祠堂深处那搏动的黑暗心脏?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他包裹。他看着自己青灰色的、几乎废掉的左臂,看着那枚灰扑扑、死气沉沉的扳指,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拼尽一切,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手臂,最终得到了什么?一个破碎的结局,和一个看似沦为废物的“法器”?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约莫四十多岁的男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刚才那个护士。医生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手里拿着厚厚的病历夹。他径直走到床边,目光在沈默裹着纱布的左臂上停留片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沈默?”医生开口,声音低沉。
沈默艰难地点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姓陈。”陈医生翻开病历夹,“你被送来时情况很糟。左臂大面积撕裂伤,深及肌腱和部分骨骼,伴随严重感染。感染源非常……特殊。”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伤口周围的组织呈现异常坏死和硬化迹象,检测出多种未知的、高侵袭性的厌氧菌和某种……类似生物毒素的残留物。我们尽了最大努力清创、抗感染,才勉强保住了你的手臂,但神经和肌肉的损伤非常严重,功能恢复……”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宣判都更清晰。
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未知的厌氧菌?生物毒素?是那些尸婴的涎液?还是祠堂里无处不在的邪气污染?
“另外,”陈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沈默的脸,“你送来时高烧不退,伴有极其剧烈的神经性疼痛和间歇性谵妄。脑部Ct显示没有明显器质性病变,但脑电波活动异常活跃且紊乱。你一直在昏迷中喊叫,提到了‘祠堂’、‘尸婴’、‘玉圭’、‘扳指’……还有‘守玉人’?”他的目光扫过沈默左手拇指上那枚毫不起眼的灰玉扳指,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沈默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看到了?他听到了什么?
“我…我做了噩梦…很乱的噩梦…”沈默的声音干涩嘶哑,避开了医生的视线,下意识地将戴着扳指的左手往被子里缩了缩。他不能承认!那些事情太过荒诞离奇,说出去只会被当成疯子,甚至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
陈医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灵魂深处的惊惶。他没有追问,只是合上病历夹:“噩梦也好,别的也罢。你的身体和精神都遭受了巨大冲击,需要长时间静养和康复。左臂的功能训练要尽早开始,但别抱太大期望。至于其他的……”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有些东西,忘了最好。”
说完,他不再看沈默,转身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
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响。
沈默僵在床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陈医生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他的心上。“有些东西,忘了最好?”他知道什么?他猜到了什么?还是……这医院里,或者镇上,已经流传开了关于祠堂的诡异传闻?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看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只觉得这间病房像一个巨大的、白色的棺材,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几天后,在陈医生“恢复尚可,但需长期复健”的结论和护士们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目光中,沈默终于出院了。手续办得异常顺利,甚至没人多问一句他这身伤是怎么来的,仿佛那晚祠堂的冲天邪气和后续的混乱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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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他的,只有村支书老李头。 老李头开着一辆破旧的三轮摩托,车斗里铺着条脏兮兮的麻袋。他站在医院门口,看到缠着纱布、脸色青灰、左臂僵硬垂着的沈默时,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复杂地闪了闪,很快移开。
“上车。”老李头声音干涩,只说了两个字。
回村的路上,坑坑洼洼的土路颠簸得厉害。沈默坐在车斗里,右臂死死抓住车斗边缘,才勉强稳住身体。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牵扯着左臂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酸麻。他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路两旁熟悉的田野和山峦,此刻在他眼中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天空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但这气息里,似乎总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祠堂里那股腐朽甜腥的味道,挥之不去。
三轮车突突地开进村子。
村子里异常安静。本该是午后,却几乎看不到人影。偶尔有几家门口坐着晒太阳的老人,看到三轮车过来,浑浊的眼睛抬起,目光落在车斗里形容枯槁、左臂缠满纱布的沈默身上时,都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或者干脆起身,蹒跚着躲回屋里,紧紧关上门窗。
那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沉默,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人心寒。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排斥和恐惧。
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如同浸在冰水里。祠堂的事情,果然传开了。在他们眼里,他这个从祠堂活着出来却废了一条手臂的人,恐怕比鬼怪更可怕,更不祥。
老李头把车直接开到了沈默家那栋破败的老屋门口。
“到了。”老李头熄了火,跳下车,依旧没看沈默,只是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生锈的钥匙,丢在车斗里。“这是你家钥匙。镇上……补贴了点钱,够你养一阵伤。”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警告,“祠堂那边……以后别去了。那地方……邪性。你也……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