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锈蚀
沈默驾驶的飞船坠入遗忘星舰坟场,锈蚀的金属如同活物般蔓延。 舱外是巨兽骸骨般的舰骸,舱内则滋生出诡异金属植物。
轮回之玉在胸前灼热,无数亡魂的尖啸冲击着他的意识。
“这不是坟场,”他喘息着,“是活的……它在吞噬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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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的“灰烬号”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攫住,狠狠掼向那片绝望的金属墓地。警报早已嘶哑,仅存的引擎喷射出最后几缕徒劳的蓝焰,随即彻底熄灭。飞船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废铁,翻滚着、哀鸣着,撞碎了漂浮在虚空中的、不知属于哪个时代的巨大舰船残片。
轰隆——!
撞击的巨响在死寂中炸开,震得沈默五脏六腑几乎移位。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安全带深深勒进血肉,带来窒息般的剧痛。视野瞬间被猩红的警示灯和刺眼的火花填满,随即又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应急灯挣扎着亮起,微弱、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将扭曲变形的舱壁映照得鬼影幢幢。浓烈的焦糊味、金属撕裂的腥气、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陈年血库被打开的甜腥锈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疯狂涌入鼻腔。
耳鸣尖锐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贯穿头颅,持续不断。沈默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额角温热的液体蜿蜒流下,滑过脸颊,带来一丝黏腻的冰凉——是血。他急促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血腥味和金属粉尘的白雾。冰冷的汗珠从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透过布满蛛网般裂纹、被一层厚重污垢覆盖的主舷窗望出去。
景象凝固了他的呼吸。
窗外,不再是深邃无垠的星空,而是地狱般的景象。
巨大的星舰残骸如同远古洪荒巨兽被肢解后抛弃的骸骨,森然矗立在绝对零度的虚空中。它们扭曲、断裂,舰体上密布着被暴力撕开的创口,边缘的金属卷曲翻卷,像凝固的黑色血浆。冰冷的星光吝啬地洒落,在这些沉默的钢铁尸骸上勾勒出嶙峋而诡异的轮廓。近处,一艘庞大的主力舰残骸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它断裂的龙骨如同折断的脊椎,刺向黑暗深处,断裂处闪烁着零星的电火花,如同垂死的神经在抽搐。更远处,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舰船坟冢,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黑暗尽头,构成一片令人绝望的金属丛林。
绝对的死寂。没有引擎的轰鸣,没有求救的讯号,没有哪怕一丝活物的气息。只有一种……声音?不,更像是一种感觉。一种低频的、持续的嗡鸣,仿佛整片坟场的金属骨骼都在共振,在无声地呻吟,在缓慢地……呼吸?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钻进骨头缝里,带着一种冰冷粘稠的质感,爬满全身。
沈默解开安全带,身体因失重和撞击的眩晕而摇晃。他扶着扭曲变形的舱壁,指尖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不再是平滑坚固的金属,而是……粘腻的、带着微弱起伏的粗糙感,如同某种生物的硬壳。
他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他手指触碰的位置,一种奇异的锈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那不是寻常的铁锈红褐色,而是一种粘稠如活血的暗红色,又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油绿与污浊的黑色。它像拥有生命的地衣,又像某种缓慢流淌的菌毯,正贪婪地吞噬着“灰烬号”的合金舱壁。所过之处,坚固的金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表面迅速变得疏松、发黑,如同被强酸腐蚀。更诡异的是,这“锈迹”并非死物,它的边缘微微蠕动,如同无数细小的触须在探索、在扎根,甚至能看到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红色磷光在纹理深处一闪而逝。
“该死!”沈默猛地抽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粘稠冰冷的触感和一丝微弱的吸力。他强忍着恶心和莫名的寒意,踉跄着走向后舱。
后舱的应急灯同样在苟延残喘。灯光下,景象比主舱更为骇人。舱壁上,那种暗红油绿的锈蚀如同活物编织的血管网络,爬满了目之所及的每一寸表面。而在地板上,在控制台的缝隙里,在散落的线缆堆上……一簇簇形态扭曲的“植物”正肆无忌惮地生长着。
它们由细密的金属丝“编织”而成,如同生锈的铁线蕨,却扭曲成违反物理法则的螺旋状或尖锐的荆棘状。一些顶端“盛开”着结构极其复杂的金属“花朵”,由无数细如发丝的金属片层层叠叠构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锐利的光泽。另一些则像蜷缩的蛇,尖端微微颤动,似乎在感知着空气的流动。空气中弥漫着铁腥味和一种难以描述的、类似高压静电电离空气后的臭氧味,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甜香?这股味道钻入鼻腔,直冲脑髓,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沈默下意识地摸向胸前。隔着薄薄的战斗服,轮回之玉正散发着惊人的灼热,那热度几乎要将他的皮肤烫伤。一股庞大得难以想象的冰冷意识流,如同沉寂万载的冰海瞬间解冻,以轮回之玉为闸口,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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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攫住了他。那不是物理上的痛楚,而是灵魂被亿万根冰针刺穿的撕裂感。无数混乱、尖锐、充满极致痛苦和绝望的嘶吼、尖叫、低语、诅咒……汇成一股毁灭性的精神风暴,在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冲撞、爆炸。
破碎的画面如同玻璃碎片般扎进他的视觉神经:燃烧的舰桥,扭曲融化的人形在烈焰中舞蹈;冰冷虚空中,绝望的宇航员徒劳地拍打着密封的舱门;深邃的黑暗中,某种庞大无比、冰冷滑腻的存在缓缓蠕动;还有一张张瞬间闪现又瞬间湮灭的脸孔,表情定格在极致的恐惧与疯狂……
这些不是幻觉。这是无数被这片坟场吞噬、碾碎、囚禁的亡魂最后的残响!它们在轮回之玉的共鸣下,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一个尚且“活着”的共鸣体——沈默。
“滚开!”沈默抱着几乎要裂开的头颅,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拼命集中精神,试图在精神风暴的海洋中构筑起脆弱的堤坝。他看到了!在无数混乱的亡魂碎片中,有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残影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穿着古老宇航服的身影,样式不属于沈默所知的任何时代。宇航服破旧不堪,头盔面罩布满裂纹。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人影的脖颈处,佩戴着一条断裂的项链,项链的吊坠……竟是一小块形状不规则的、闪烁着微弱白光的玉石碎片!其材质、其内蕴的某种独特波动,竟与沈默胸口的轮回之玉隐隐呼应!
就在这个残影出现的刹那,那冰冷滑腻的庞大存在感骤然加强,如同深渊巨兽睁开了眼睛。一股更庞大、更原始、更纯粹的恶意瞬间压过了所有亡魂的哀嚎,精准地锁定了沈默意识中刚刚捕捉到那个残影的位置!那是来自这片坟场本身意志的注视!冰冷、贪婪、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毁灭欲。
“噗!”沈默再也支撑不住,精神堤坝瞬间崩溃,一口鲜血猛地喷在布满锈迹和金属荆棘的舱壁上。暗红色的鲜血与粘稠的锈蚀接触,竟发出“嗤嗤”的轻响,血液迅速变黑、干涸,仿佛被那锈迹贪婪地吸收、同化。
轮回之玉的灼热感骤然加剧,仿佛在对抗那深渊意志的锁定,又像是在汲取着什么。玉身内部,那永恒流淌的氤氲光流似乎加快了一丝,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泽,悄然混入了原本纯净的白光之中,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亡魂的低语和深渊的恶意如潮水般稍稍退却,但并未消失,如同附骨之蛆缠绕在意识边缘。沈默靠着冰冷的、布满粘稠锈迹的舱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里层的衣物,带来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金属粉尘的颗粒感。
他低头,看着胸前隔着衣物依然散发出惊人热度的轮回之玉,又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舷窗外那片死寂、扭曲、无边无际的钢铁坟冢。目光扫过那些在应急灯下闪烁着冷光的金属荆棘,扫过舱壁上如同活体血管般蠕动蔓延的锈蚀。
一个冰冷彻骨的认知,如同钢针般刺穿了他所有的侥幸。
“坟场?”沈默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洞悉恐怖的绝望,在死寂的船舱里低低回荡,如同敲响了丧钟,“不……这地方……是活的!”
他停顿了一下,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说出这句话本身就耗尽了巨大的力气。他感受着轮回之玉异常的灼热,感受着意识边缘徘徊不去的亡魂低语和深渊注视,感受着脚下、舱壁上那缓慢却坚定地腐蚀着一切、如同活物般扩张的锈蚀。
“……它在吞噬我们。”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捞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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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急灯的光线在沈默脸上投下深深浅浅、不断晃动的阴影,将他因失血和剧痛而苍白的脸切割得如同鬼魅。他靠着冰冷滑腻、如同某种生物外皮的舱壁,急促的喘息在死寂的船舱内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把空气中那混杂着铁锈、臭氧和腐烂甜香的致命毒雾全部吸进肺里。
轮回之玉紧贴着胸口,那股异常的灼热感并未完全消退,反而像一颗埋进血肉的烙铁,持续散发着警告般的高温。亡魂的尖啸和深渊的注视如附骨之蛆,虽然暂时退居意识边缘,但那种冰冷滑腻的恶意感始终萦绕不去,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盘踞在脖颈后,随时准备噬咬。更糟糕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胸腹间翻涌着强烈的恶心感,视野边缘时不时掠过一片模糊的黑影,伴随着阵阵眩晕——这是精神冲击过载和吸入未知污染物的双重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