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戎州奸细

“嗐——”

黑夜盖过黄昏,幽幽冷冷地落入徐昭意眼底。她不住地叹气,周身冷飕飕不说,树下还全是尸首。

一个时辰过去了,京兆尹也不派个人来收尸。得亏现下天气还算冷,不然尸体腐化的气味更难闻。

徐昭意经过这一个时辰的锻炼,已经可以面不改色扫过底下大片尸首,望天托腮发呆。

这次进宫不能带婢女,不然若是带上凝露,她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她抱膝缩成一团取暖,昏沉间又觉得凝露应该找她快找疯了,想必很快就能排查到这里来。

这般想着,她隐约听见一阵破空声。

她激动抬首,就见一张赤狐面唰地怼到她眼前,面下的琥珀色眼珠转了转。

是小七,换了身干净衣裳的小七。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徐昭意主动拉过小七衣袖,准备服软,“你是个好......”

话音未落,就见小七唰地一下收回衣袖,还往上拍了拍,瞧起来颇为嫌弃。

徐昭意忍了又忍,两眼一垂,眼泪水滴滴滚落,“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这才染了满身鲜血,我不该嫌弃你。可是,可是我从未见过那么多血,和那么多的......人。”

说到后面简直是她的心声,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今天一天见过的死人多,这两个时辰是真慌了神。

小七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直怔怔地盯着她,看起来又恢复了木讷。

徐昭意内心忍到极致,面上却笑得愈发温柔。她任由泪珠掉落,指尖搭在小七的袖子上面,也不碰,用一种柔似水的嗓音开口:“你可以带我走吗?”

小七没反应。

徐昭意顿了顿,耳边忽而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她的瞳孔下意识放大,手指捏住小七的衣袖,语气难得的有些焦急,“你赶紧带我走,若是那些人看到我跟你在一块......”

看着小七浑不在意的目光,徐昭意压下心底的烦躁,勾唇笑道:“你可还记得我要与你讲的高家隐秘?”

小七的目光动了动,但不明显。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戎州高家的人,来京城是为了检测京城高家对太子的忠诚度。”徐昭意半真半假道。

她掌握的信息不多,大都是从系统那里得来的,且很多不宜现在说。是以她推测小七的动机,编造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激小七救她。

小七果不其然动了动身子,盯了徐昭意一会儿,终是将她打横抱起来,几步跃出这个巷子。

徐昭意安生地窝在小七怀里,偏头聆听他胸膛的心跳声,唇角轻扬。

他们二人出巷子的时候,还与姗姗来迟的京兆府一群人擦肩而过。

但京兆府的人没察觉到他们。

小七顺顺利利地抱着徐昭意跑回国公府,还没走几步路,就被闻讯赶来的凝露拍了下手臂,力道特大特疼。他不由得揉了下手臂,再回过神后,怀里的徐昭意早已不见了。

另一边的徐昭意被凝露抱进院子后,唤的第一件事就是备热水沐浴。

她被小七抱了一路,身上沾染上了与小七和姐姐同样的冷香。

这令她很不舒服,很迫切想要改变。

徐昭意用澡豆擦全身,擦至伤口处时,她不由得嘶了一声。

早早侯在门口的凝露一急,作势要进来。

徐昭意大声制止了凝露,随后垂眼瞧着手臂上的伤口。那口子不深,现在都快结痂了,其实没甚么好看的。

但她莫名想到小七见血时的神情,无论是看见她的血还是那些黑衣人的血,小七无一例外地都很兴奋。

......但看见她的血时,小七的表情还明显多了份克制与......敬畏?

那时生死一线,徐昭意也没彻底看清小七的表情。

但她将计就计这场刺杀的主要目的,本就不是看清小七的真面目,而是让小七信任她。

小七这人十分自负,经此一事让他认识到她真的无害后,哪怕有前面的事情垫在那里,他也顶多会认为她只是一个心思恶毒的无害之人,对他造不成威胁。

徐昭意垂眸,柔弱地笑了笑,用澡豆使劲儿擦拭伤口处,待伤口隐隐又复裂之势时,她这才开始擦拭其他地方。

待浑身裹满澡豆香气后,她这才慢悠悠出浴,带着满身水汽回房。

房内的凝露正满脸烦躁地转圈圈,眼见她出来了,步子一顿,急急忙忙迎上来,抱怨道:“娘子快披件外衫,小七那个憨货直愣愣杵在门口,任谁劝都不肯挪窝!”

徐昭意顺从地让凝露披上外衫,这才笑吟吟问道:“他还等在外面呢?外头更深露重,叫他进来说话吧。”

她相信以小七的武功和耳力,站在门口绝对能听见她们的房中话。

但小七和凝露都没动。

凝露更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直嚷嚷:“娘子这可是您的闺房!您从前连老爷都不让进的,如今怎么能进来一个外男?”

徐昭意一怔,目光落在窗外隐隐绰绰的衣袍上,突然笑了声,“你怎知我这三年心性未改?这些闺阁规矩、体统脸面不过都是浮云,唯有真切关怀才是真。父亲也就在我三年前生病时,心焦脱口要进来。如今我生病却再无这般待遇,还是靠一向不合的阿姐才勉强捡回一条命。所以凝露呀,你说这些虚礼有什么用呢?”

凝露听着又心疼又气急又迷糊,想安慰娘子却不知从何处入手,只张着嘴巴半响没有言语。

徐昭意逗够了凝露,这才拢着外衫款款走向门口,“好了不叫他进来,我只与他去客轩议事,凝露看如何?”

凝露眨眨眼,在花尽忍俊不禁的眼神中,“哦”了声。

嬉笑间门已打开,露出小七归然不动的身影。

徐昭意笑道:“去客轩?”

小七看她一眼,点点头,转身就走。

凝露瞧他那样子,忍不住“呸”了声,忿忿道:“瞧他那样子,哪有把娘子当救命恩人?说是来讨债的也不为过!”

花尽笑了笑没应和,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徐昭意的背影。

她们二人主要来守门,故而走到门口便停下了。

屋内的徐昭意让小七先坐下,随后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珠,低声道:“你之前说我傻,可是知道些什么?”

小七点点头,却不语,只一味盯着桌上的宣纸。

徐昭意顺着视线看过去,了然点头,“我知你不爱说话,特意备了些纸在这里。你若是要用,我便唤花尽进来为你研墨。”

那是小七上次用水沾湿桌面后,她特意派人备在桌面上的纸。

若不是他一直盯着看,她都差点忘了。

小七的目光转而落在她的面上,好似依旧木讷,又好似多了点森然。

徐昭意再一眨眼,就见小七干脆点头。

她便唤花尽进来研墨,一来一回间又消耗不少时间,小七这才开始提笔书写。

不知过了多久,徐昭意感觉眼皮快打架时,小七总算放下毛笔。

她一提神,好奇地凑上去看,一时无语。

且不论小七写了什么,便是这个字迹便过于丑陋,仿佛垂髫之年的初习字,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字的框架间又莫名有几分笔锋,却是更加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