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三一同归(7)
西极宫重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异人界。
三日内,辰州符派的石掌门带着镇魂符来了,浣剑派的长老捧着新炼的“净水丹”来了,连一向深居简出的蜀山剑派都派了弟子,说要见识下能让周圣魂归的圣地。演武场上挤满了各路人马,沈星河忙着安排住处,竹笛都当成了指挥棒,倒是冯宝宝最清闲,蹲在桃树下数蚂蚁,偶尔抬头看看乱糟糟的人群,眼神里带着点茫然。
“李掌门,这是西极宫的最新画像。”一个西域来的画师递上卷轴,展开后,只见夜色中的宫殿浮在半空,符文组成的光柱直冲云霄,中央的虚影果然与周圣手札里的画像一般无二。
李维辰指尖抚过画卷上的虚影,突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暖意——与断炁崖上感受到的“意”如出一辙。他抬头望向西方:“看来师父是想让我们去西极宫。”
沈星河凑过来看了半天:“画像里的虚影在结印,好像是……逆生三重的起手式?”
众人仔细一看,果然,虚影的手势正是“共生”境界的印诀。石掌门捋着胡须:“老周这是在传功啊!看来西极宫藏着逆生三重的完整心法。”
再次踏入西极宫时,宫殿里的符文已经亮起,不再是冰冷的黑曜石,而是泛着温润的金光。上次看到的枯骨不见了,石台上多了个玉盒,里面铺着丝绸,放着三卷竹简——正是完整的《逆生三重》心法,比周圣手札里的内容详细百倍,最后一卷专门记载着“断炁见性”的修炼法门。
“原来归真之后,还有‘见性’境界。”沈星河翻看着竹简,啧啧称奇,“能以意御物,不借炁而通天地,这才是逆生的真谛啊!”
李维辰却盯着竹简末尾的批注,那是行极淡的字迹:“西极宫非圣地,乃囚笼。守此宫者,终生不得出。”
“囚笼?”陈朵皱起眉,特调组的探测器突然发出警报,“不好,宫殿在收缩!”
众人抬头,只见四周的墙壁正在缓缓合拢,符文的光芒变得刺眼,之前还温和的金光此刻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石掌门祭出镇魂符想挡住墙壁,符纸却瞬间化为灰烬:“这不是普通的结界,是‘困龙阵’!”
虚影在石台上缓缓转身,脸上的轮廓渐渐清晰,果然是周圣。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向玉盒——那里除了竹简,还有枚青铜钥匙,形状与宫殿大门的锁孔正好吻合。
“钥匙能打开大门,但只能走一个人。”周圣的声音在宫殿里回荡,带着千年的疲惫,“这是守宫人的宿命,每隔百年,必须有人留下镇守困龙阵,否则被封印在地下的‘噬意虫’就会出来,吞噬天下异人的意识。”
众人脸色骤变,沈星河指着地面:“难怪这里的炁会消散,是被那些虫子吃了!”
周圣的虚影点了点头:“我守了百年,时限已到。你们之中,必须有人留下。”
石掌门往前走了一步:“老夫年纪大了,留下吧。”
“不行。”李维辰拦住他,“符派离不开您。”他看向沈星河,“沈兄,你带着大家走,我留下。”
“你疯了?”沈星河抓住他的胳膊,“三一门还等着你回去呢!阿念还在桃花树下等你教他识字呢!”
“正因为有三一门,有阿念,我才必须留下。”李维辰掰开他的手,拿起青铜钥匙,“逆生三重的真谛是守护,不是吗?”他看向周圣的虚影,“师父,百年前您也是这么选的吧?”
虚影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化作点点金光融入符文。
“李兄!”沈星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陈朵拉住。
“让他走吧。”陈朵眼眶发红,“这是他的道。”
李维辰笑着挥了挥手,将钥匙塞进沈星河手里:“告诉阿念,三一门的桃花开了,记得替我多浇点水。”
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周圣的虚影站在石台上,对着他拱手。墙壁合拢的瞬间,李维辰盘膝坐下,运转“断炁见性”的心法——他没有被困住,而是主动选择了守护。
三一门的秋天,桃花树结出了红艳艳的果实。
阿念踩着梯子摘桃,沈星河在朵带来了新铸的镇魂钟图纸,说要在西极宫外围再建一圈,帮着李维辰分担压力。
“沈道长,你看天上!”阿念突然指着西方,那里的晚霞格外绚烂,组成了个熟悉的身影,正对着三一门的方向拱手。
沈星河抬头,眼眶瞬间红了。他知道,那是李维辰的“意”,就算被困在西极宫,也能跨越千山万水,看到这里的桃花。
“李兄,桃子熟了。”沈星河对着晚霞喊道,声音在山谷里回荡,“阿念把药圃打理得很好,特调组的人常来帮忙,武当的弟子下个月就来教拳了……”
晚霞里的身影笑了,渐渐融入云层。阿念摘下最大的一个桃子,放在石桌上:“这是给李叔叔留的。”
沈星河摸了摸他的头,转身走向祖师堂。那里的牌位又多了一个,上面写着“三一门掌门李维辰”,旁边放着枚青铜令牌,正是从西极宫带回来的那枚,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
十年后,三一门的桃花开得比往年更盛。
阿念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少年,穿着新制的道袍,在演武场教孩子们练逆生三重的基础拳。他的炁很弱,却能打出“见性”境界的意,沈星河说这是李维辰在西极宫用意念教他的。
这日,西域突然传来消息,说西极宫的光芒熄灭了,困龙阵消失了。沈星河带着阿念赶到时,只看到片空荡荡的山谷,石台上放着枚玉佩,正是当年李维辰从枯骨手里拿的那枚,背面刻着新的字迹:
“守得云开,归真见性。”
阿念握紧玉佩,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暖意,仿佛有人在摸他的头。他抬头望向天空,一只雄鹰正盘旋着飞向东方,翅膀上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像极了李维辰当年的归真气浪。
“沈道长,我们回家。”
归途的船上,阿念做了个梦,梦见李维辰坐在桃树下,手里拿着片断炁莲花瓣,笑着对他说:“逆生三重的最后一重,是‘自在’。”
三一门的桃花开了又谢,转眼又是五年。
阿念已能独当一面,不仅将逆生三重练至“见性”境界,更将三一门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日清晨,他正在演武场指点弟子们练拳,沈星河突然拄着拐杖走来——这些年为了维持西极宫外的镇魂钟,老道耗损了太多炁,鬓角早已斑白。
“阿念,过来。”沈星河招手,竹笛上系着的红绳在晨风中飘动,那是当年李维辰留下的。
两人走进祖师堂,沈星河从供桌下取出个铁盒,里面是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边缘刻着“自在”二字。“这是前日在西极宫遗址捡到的,你看这纹路。”
铜钱的背面刻着幅微型地图,标注着东海某处的岛屿。阿念指尖抚过纹路,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暖意,与梦中李维辰的“意”如出一辙:“是李叔叔留下的!”
沈星河点头,眼里闪着光:“看来‘自在’境界,是能打破空间束缚的。”
东海的岛屿不大,却长满了三一门特有的梧桐树。岛中央的巨石上刻着逆生三重的符文,石缝里嵌着块玉简,上面是李维辰的字迹:
“噬意虫已化莲,困龙阵成桃源。吾于昆仑墟种桃三千,待君来摘。”
玉简旁压着片干枯的桃花瓣,阿念将其放在掌心,归真之力刚注入,花瓣突然化作一道金光,在半空凝成影像——李维辰站在昆仑墟的桃林中,身边围着几个熟悉的身影:张之维天师捋着胡须笑,陈朵在清点桃花瓣,冯宝宝蹲在树下,手里捏着颗红桃,眼神比当年柔和了百倍。
“李叔叔!”阿念对着影像伸手,金光却突然散去,只留下阵清甜的桃香。
沈星河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去昆仑墟。”
昆仑墟的桃花开得比三一门更盛,漫山遍野的粉色望不到边际。阿念跟着桃花香走到山谷深处,看到座新搭的竹屋,门口晒着的道袍上,缝补的针脚与李维辰当年的手法一模一样。
“来了。”竹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念推门而入,李维辰正坐在竹桌前煮茶,鬓角虽有风霜,眼神却比记忆中更清澈。他身边的石桌上,放着枚铜钱,正是阿念带来的那枚“自在”钱。
“李叔叔!”少年的声音带着哽咽。
李维辰笑着招手:“尝尝今年的桃花茶。”他指着窗外,“这些桃树都是用噬意虫的残骸种的,当年它们吞噬意识,如今却滋养桃花,也算种善因得善果。”
阿念看着他运转炁时,周身没有丝毫金光,却能让茶水自动沸腾——正是“自在”境界的写照。“您怎么做到的?”
“守宫十年,终于明白。”李维辰递过茶杯,“逆生不是对抗,是顺应。就像这桃花,开时尽兴,谢时坦然,这才是‘自在’。”
话音刚落,竹屋的门被推开,沈星河拄着拐杖走进来,身后跟着陈朵和冯宝宝。陈朵的鬓角也有了白发,却依旧拿着账本清点桃花数量;冯宝宝手里捧着个红桃,看到阿念就递过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我就说你这老小子没被困住。”沈星河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竹笛在腰间晃悠,“三一门的弟子都等着学‘自在’境界呢!”
李维辰望着窗外的桃花,又看了看身边的人,突然笑了。原来所谓的宿命,从来不是孤单的坚守,是有人等你归来,有人陪你看桃花盛开。
三一门的春天,来了位新的客座长老。
弟子们常看到他坐在桃树下,教阿念练“自在”境界的印诀,偶尔会对着天空吹起竹笛,笛声里没有半分炁,却能让桃花跟着节奏飘落。冯宝宝蹲在他身边,手里总拿着颗红桃,陈朵的账本上,“昆仑墟桃树”一栏永远写着“三千零一株”。
这日,有个穿粗布麻衣的孩子来拜师,跪在山门外不肯走。李维辰走到他面前,看到孩子掌心的胎记,突然笑了——那是夏禾当年留在阿念手背上的印记,如今在这孩子手上重现。
“想学逆生三重?”
孩子用力点头:“我爹说,三一门的桃花最好看。”
李维辰抬头望去,漫山的桃花正开得灿烂,像极了当年他第一次踏入三一门时的景象。归真,见性,自在,原来逆生三重的最终境界,是让传承永远延续,让温暖永远留存。
三一门的桃花落尽时,那位掌心带胎记的孩子正式入了门,阿念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望舒”,取望月舒光之意。小家伙性子跳脱,学拳时总爱偷懒,却对李维辰留在竹屋的那枚“自在”钱格外上心,整日揣在怀里,说能听到桃花开花的声音。
这日清晨,望舒抱着铜钱蹲在桃树下,突然指着东方大喊:“师父,你看!”只见海平面上腾起道金光,直冲天穹,隐约能看到艘船的虚影,船帆上绣着“归真”二字——正是当年东海之战后失踪的炁船。
阿念瞳孔骤缩,想起李维辰曾说过的“炁船藏着八奇技最后的秘密”。他转身冲进祖师堂,从供桌下翻出幅泛黄的海图,图上用朱砂标着条航线,终点正是金光升起的海域。
“看来该去东海看看了。”沈星河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竹笛上的红绳被海风拂得猎猎作响。老道士虽已须发皆白,眼神却依旧清亮,“特调组的船早就备好了,陈朵说那片海域最近总闹‘海市蜃楼’,渔民看到船帆上站着个穿三一门道袍的人影。”
归真号再次驶入东海时,海面平静得不像样。月光洒在甲板上,冯宝宝蹲在船头抛着铜钱,铜钱落水的瞬间,海面突然泛起涟漪,炁船的虚影越来越清晰,船帆上的人影渐渐转过身——竟是年轻时的周圣,手里捧着个青铜匣子,正对着归真号的方向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