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洛天 作品

第516章 三一同归(16)(第3页)

山门外的传声树突然发出“嗡嗡”的震颤,树叶上的纹路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不是寻常的传声符,倒像是孩童随手画的涂鸦。守山弟子抱着片巨大的叶子跑来,叶脉里流淌着淡金色的汁液,液面上浮动着细碎的笑声,“是忘忧泽的巫女!泽里的‘忆欢藤’结出了‘断乐果’,人吃了会想起所有开心的事,却记不起是谁陪自己开心的,刚才有个泽民捧着野果笑出眼泪,问他笑啥,他说‘不知道,就是想笑’,巫女说,只有‘记得陪伴’的暖意能让果实恢复完整。”

来者是个穿蓝布裙的少女,名叫忧无忧,发间别着朵半开的忘忧花,花瓣一半洁白,一半却泛着淡淡的灰,她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颗圆滚滚的果实,果皮上布满细密的裂纹,像被强行撕开的记忆,“忆欢藤本是忘忧泽的‘乐藤’,藤上的花能让人忘记烦恼,果实却能留住快乐的记忆,人吃了果,连小时候偷摘邻居家梨的事都能想起来,可上个月开始结‘断乐果’,记起的快乐都没了人影,泽里的老人们说,是‘孤欢雾’缠上了藤,那雾专门剥掉记忆里的‘陪伴’,只剩孤零零的开心,像场没人分享的梦。”她拿起颗断乐果,裂纹里渗出灰色的汁液,“昨天我娘吃了颗,想起年轻时在溪边抓鱼的快乐,却记不起是和我爹一起去的,看着溪水直哭,说‘开心是开心,就是心里空落落的’。”

望舒接过断乐果,掌心的胎记传来空荡的痛感,像捧着场无人分享的喜悦,本源之种的新叶突然“唰”地蜷成一团——这是感知到孤独时才有的反应。断乐果的灰汁顺着指尖钻进脑海,无数快乐的画面涌来:第一次在三一门学会御剑的兴奋,第一次在焚天谷看到同心火重燃的激动,第一次在无妄海见证和解的释然……可这些画面里,归真人偶、李维辰、赵玄通的身影都在慢慢淡化,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像幅被剪去配角的画。

“别让灰汁渗太深!”归真人偶一把夺过断乐果,青铜手包裹住果实,逆生符文顺着指缝蔓延,将孤欢雾锁在裂纹里,让淡化的身影重新清晰,“我们在归元山明白的,快乐不是单独的,是像归真意和逆生符一样,缠在一起的。”它晃了晃脖子上的珠子,牵缘片发出温润的光,映出两人并肩走过星桥的影子,“你看,少了谁都不行。”

李维辰坐在传声树下,手里转动着颗完整的忆欢果,果里映出他与年轻时的好友在万法阁斗棋的画面,笑声顺着果纹流淌,与忧无忧带来的断乐果形成鲜明对比:“万法阁的《情志录》里提过,忘忧泽的忆欢藤是上古‘欢族’的伴生藤,欢族以分享快乐为食,族落后,藤便独自守着记乐的本事,可如今的人越来越习惯独自开心,对着镜子笑,对着月亮乐,分享的少了,孤欢的多了,藤才结出断乐果——你看这果实的裂纹,多像被生生掰开的分享。”他指着演武场的弟子,“那几个少年刚打赢了比试,笑得前仰后合,你问他们‘最想告诉谁’,怕是要愣半天,这就是被孤欢雾缠上了。”

归真人偶的木箱里装着特意准备的东西:本源之种的光粒草芽、归元山的本源石粉末、锁心渊的连心水,还有一小罐“伴欢蜜”——夏禾用三一门的桃花蜜、忘忧泽的欢藤花蜜、万兽谷的蜂巢蜜熬的,说是能把孤独的快乐重新粘起来,“玄甲熊说,‘独自开心像咬碎的糖,甜完只剩渣;有人分享的甜,能在心里留三天’。”它用青铜手蘸了点伴欢蜜,抹在断乐果的裂纹上,灰色汁液顿时泛起淡淡的金芒。

忘忧泽藏在连绵的青山里,泽里的雾气是淡粉色的,沾在身上会让人忍不住想笑,却笑着笑着就想哭。越往泽里走,笑声越密,却都带着股说不出的孤单:有孩童捧着野果笑得打滚,问他“跟谁来的”,只茫然地摇头;有老者坐在藤下喝酒,笑出眼泪,却想不起是和谁第一次喝这酒;连泽里的鸟儿都独自落在枝头鸣叫,声音清脆,却没别的鸟应和,像场独角戏。忧无忧提着竹篮在前头引路,篮子里的断乐果在粉色雾气里微微颤动,“前面就是‘欢藤林’,忆欢藤的母藤就在林中央,以前藤上的花能映出分享快乐的人影,现在……”她指着前方缠绕的藤萝,藤叶间的花朵都低着头,花瓣上的人影只剩模糊的轮廓,“连花影都孤单单的。”

靠近母藤时,周围的笑声突然变得刺耳,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心上,明明是开心的事,却让人眼眶发酸。望舒运转归一境的感知力,在脑海中拼命抓住那些淡化的身影:归真人偶第一次开口说话时的惊喜,李维辰递来热茶时的暖意,赵玄通拍着他肩膀说“好小子”时的力道……这些“陪伴”像块海绵,吸走了孤单的空荡,他试着对着母藤说:“开心的时候,身边总得有人吧?”话音刚落,缠绕的藤萝竟松开了些,露出底下被雾缠住的花苞。

归真人偶将伴欢蜜浇在母藤的根部,蜜液顺着藤蔓蔓延,灰色的雾开始消散,露出藤叶上的纹路——那是无数对分享快乐的人影:有三一门弟子并肩练拳的笑,有焚天谷族人共守同心火的暖,有万兽谷牧人与玄甲熊相视而笑的默契……这些纹路在蜜液的滋养下重新发亮,像被擦亮的星星。“撒本源石粉末!”它大喊着,从木箱里掏出锁心渊的连心水,与粉末混合,撒向花苞,“归元山的石说,‘起源里就带着陪伴’,最早的生灵,都是成群结队的!”

望舒将混合粉末撒向母藤,本源石的光与连心水的暖在藤上炸开,粉色雾气里浮现出清晰的画面:欢族人与族人分享野果的欢笑,母藤刚发芽时被两只小鹿共同守护的温暖,还有忧无忧的爹娘年轻时在藤下许愿的场景——两人手牵手,对着母藤说“要一起开心一辈子”,画面里的笑声真实得仿佛就在耳边。那些被孤欢雾影响的人渐渐想起了陪伴:孩童突然朝着远处喊“阿姐,这里有野果”;老者对着空酒杯说“当年你要是不先走,这酒该能喝到八十岁”;连独自鸣叫的鸟儿都引来同伴,两只鸟在枝头对唱,声音里满是雀跃。

“欢族的忆欢咒!”忧无忧突然对着母藤大喊,声音里带着释然的哭腔,这是她从老人口中听来的,“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望舒跟着念出咒语,归一境的暖意与母藤的欢意融合,孤欢雾像被风吹散的烟,彻底消失在空气中。母藤上的花苞“唰”地绽放,花瓣上的人影清晰无比,每个开心的画面里都有至少两个人,像幅流动的“陪伴图”。断乐果的裂纹开始愈合,露出里面莹白的果肉,果肉里映出分享快乐的人影,吃一口,不仅能想起开心的事,还能清晰地记得当时身边的人,连心里的空落都被填满了。

归真人偶将本源之种的光粒草芽种在母藤旁,草芽迅速长大,叶片上既有欢族的笑纹,又有本源之种的叶脉,在风中摇曳,像在为重逢的快乐鼓掌。忧无忧突然指着藤上的一朵花,花瓣上竟映出望舒和归真人偶的身影——那是在归元山时,归真人偶第一次开口说话的瞬间,望舒笑着拍它的肩膀,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根拧在一起的绳。

忆欢藤的意识在望舒脑海中响起,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欢笑,却清晰无比:“谢谢你,让我想起开心不是独奏,是合唱。”它从母藤上落下颗完整的忆欢果,落在望舒掌心,“这是‘伴欢果’,吃一口,能想起所有陪你开心的人,心里暖烘烘的,像揣着个小太阳。”

三日后,忘忧泽的欢藤林里搭起了座新的木台,台面上铺着忆欢藤的叶子,泽里的人每天都来这里分享快乐的事:有人说“今天和阿爹抓了条大鱼”,有人讲“和隔壁阿婆学做了忘忧糕”,还有孩童跑上台,奶声奶气地说“刚才和小花一起追蝴蝶,她摔了一跤还笑呢”。每个分享的人,都会在木台上留下个手印,手印与手印重叠,像朵不断绽放的花。

归真人偶用伴欢果的核给每个木台的角都刻了个小小的“伴”字,青铜手刻的字歪歪扭扭,却带着分享的暖意,站在台边的人都说,哪怕只是听别人说笑,心里都觉得满满的,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空落。

离开忘忧泽时,母藤的欢意在泽里流淌,粉色的雾气变成了温暖的金色,将忘忧泽与三一门、归元山、锁心渊连在一起。望舒回头望去,只见欢藤林的新叶都朝着木台的方向生长,叶面上既有欢族的笑纹,又有本源之种的光粒纹,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为分享快乐的生灵伴奏。泽里的笑声、藤叶的沙沙声、忧无忧的歌声顺着风传到星桥,与三一门的花香、忘忧泽的暖意、归真人偶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分享的歌。

归真人偶突然指着望舒手里的伴欢果,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指向远处的云海,青铜脸上的符文像在笑:“以后开心的事,要记着两个人。”

回到三一门时,暮春的雨刚刚停了。本源之种的光粒草芽已经长成藤蔓,缠在枝干上,开出淡金色的花,花瓣上印着分享快乐的人影,那是忘忧泽的欢意与归真意融合的痕迹,凑近闻,能闻到伴欢蜜的甜香,像捧着一场有人分享的梦。陈朵的《六和记》又添了新的一卷,这次没有画,只有空白的纸,旁边写着:“快乐不是故事,是需要留白给别人的位置,就像藤萝需要缠绕,独乐需要分享,才不算辜负那场开心。”

李维辰坐在本源之种的藤蔓下,手里把玩着颗伴欢果,果里映出他与年轻时的好友重聚的画面——明明是想象的场景,却真实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发生。“万法阁的老档里说,‘归一’到最后,不是懂了多少道理,是心里能装下多少人。”他指着星桥尽头的方向,那里的云海正在翻腾,“‘悬心崖’的钟声最近变了调,以前是安稳的‘咚’,现在是发颤的‘叮’,崖上的‘定心神’裂了缝,那石头本是镇住心慌的,现在却让人站在崖边总觉得会掉下去,崖主说,不是石头坏了,是‘牵挂的人不在身边’凝成的慌。”

归真人偶已经把伴欢果的核收进木箱,脖子上的珠子们轻轻碰撞,像是在期待新的旅程。它走到望舒身边,青铜手与望舒掌心的胎记相触,两股暖意交汇,藤蔓上的花朵突然朝着悬心崖的方向倾斜,像在指引方向。

望舒握紧手里的伴欢果,果里的人影与他掌心的胎记重叠,那些关于陪伴的记忆突然变得格外清晰:蚀骨崖的痛有人分担,焚天谷的暖有人共享,归元山的悟有人见证……这些“有人”不是负担,是让“经历”变得完整的拼图。他突然明白,所谓“归一”,从来不是独自走到终点,是带着一路遇到的人,一起走向下一段路。

星桥的尽头,悬心崖的钟声越来越近,带着发颤的余音,与望舒掌心的伴欢果、归真人偶的青铜手、本源之种的藤蔓共鸣,像在说:新的旅程永远与陪伴同行,那些关于分享、关于牵挂、关于心里装着谁的故事,才刚刚写到最温暖的章节。暮春的风吹过星桥,带着本源之种的花香,将两人的影子吹得微微晃动,却始终紧紧靠在一起,像株缠绕生长的藤萝,朝着云海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