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洛天 作品

第517章 三一同归(17)(第2页)

望舒接过陶碗,掌心的胎记传来刺痒的痛感,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本源之种的果实突然“啪”地炸开,光雾里的字迹全变成了半截——这是感知到对话断裂时才有的反应。断应雾顺着指尖钻进脑海,那些熟悉的对话开始变得残缺:李维辰说“这茶”,后面的“该趁热喝”消失了;赵玄通讲“练拳要”,后面的“沉住气”不见了;归真人偶的青铜手明明在比划“小心”,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这些半截话像卡在喉咙里的刺,让人憋得心慌。

“别碰那黑水!”归真人偶一把夺过陶碗,青铜手按住水面,逆生符文顺着碗沿蔓延,黑色絮状物开始收缩,露出底下细碎的声波,“悬心崖的系心绳说,‘话没接全,就像绳没系牢’,断应雾不是坏,是没接完的话在闹脾气。”它晃了晃脖子上的“系”字石,石头与哑石碎片相碰,发出“咚”的一声完整回响,像句圆满的“在”。

李维辰坐在万法阁的窗下,手里把玩着块会说话的音石,石上刻着“未完待续”四个字,与应声带来的哑石形成对比:“《语林考》里提过,回音谷的应语泉是上古‘语族’的伴生泉,语族能与泉共享语言,用对话滋养泉脉,族落后,泉便独自守着接话的本事,可惜人越来越懒于倾听,说出去的话像投进空谷的石子,没回应,没下文,断应的雾自然越来越浓。”他指着星桥尽头的方向,“你看那片扭曲的空气,不是热浪,是断应雾在扩散,再这么下去,怕是连三一门的传声树都要只会说半截话了。”

归真人偶的木箱里装着特意准备的东西:本源之种的光雾粉末、悬心崖的系心绳碎屑、锁心渊的牵缘片,还有一小罐“续语蜜”——夏禾用回音谷的应语花、忘忧泽的伴欢果、三一门的莲子熬的,说是能把断了的话重新粘起来。它用青铜手蘸了点续语蜜,抹在哑石碎片上,半截的“你好”突然补全成“你好呀,好久不见”,字迹温润,像带着笑意。

回音谷藏在环形的山坳里,谷壁上布满天然的回音洞,本该传出清亮的回声,此刻却只有沉闷的残响。越往谷里走,说话就越费劲,想说“这边走”,到嘴边只剩“走”;想喊“小心脚下”,出口只剩“脚”。应声摇着响铃在前头引路,铃声虽然缺个尾调,却能让周围的断应雾退开寸许,“前面是‘应语潭’,应语石就在潭中央,石上的纹路本是完整的对话符,现在……”她指着潭中央的石头,石缝里的黑色絮状物已经缠满了整个石身,像件破烂的黑棉袄,“连石头都快被没接完的话憋死了。”

靠近应语潭时,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像被灌满了没说出口的话,耳边传来无数细碎的残响,有的在喊“等”,有的在叫“回”,还有的在重复着“我”,却都没了下文,像是从被掐断的对话里掉出来的字。望舒运转归一境的感知力,在脑海中拼命补全那些残缺的对话:归真人偶比划“小心”时,该接“我知道了”;李维辰说“这茶”时,该接“我这就喝”;赵玄通讲“练拳要”时,该接“我会沉住气的”……这些完整的回应像把钥匙,竟让周围的断应雾淡了些。

归真人偶将续语蜜倒进应语潭,蜜液在浑水里化开,黑色絮状物像被烫到般蜷缩起来,露出底下的应语石纹路——那是无数完整的对话:有三一门弟子互道“早安”的应答,有焚天谷族人叮嘱“小心火烛”的回应,有回音谷的孩子对着泉喊“我回来了”,泉回“欢迎回家,今天想吃啥”……这些对话在蜜液里流动,像条奔腾的语言河。“撒光雾粉末!”它大喊着,从木箱里掏出系心绳碎屑,与牵缘片粉末混在一起,撒向应语石,“马先生说,‘对话不是独白,是两个人的共舞’,你说一句,我接一句,才能跳出完整的步子!”

望舒将光雾粉末撒向潭心,粉末与潭水相撞,爆出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里都藏着完整的对话场景:有悬心崖的石稳对着山下喊“我回来了”,他婆娘在门口回“饭好了”;有忘忧泽的忧无忧分享“今天摘了好多野果”,泽里的人接“分我点,我给你讲故事”;有回音谷的老回声鸟教小雏鸟说“你好”,小雏鸟奶声奶气地回“你好呀”……这些场景落在应语石上,黑色絮状物开始融化,断裂的纹路重新连接,像被接好的绳。

“语族的续语咒!”应声突然对着应语石大喊,声音虽然还有点发颤,却完整无比,“是‘你说半句,我接后半,话不断,心相连’!”

望舒跟着念出咒语,归一境的暖意与应语泉的灵气融合,断应雾像被风吹散的烟,彻底消失在谷中。应语石的裂缝开始愈合,泉眼重新涌出清澈的泉水,对着泉喊“阿姐”,回过来的是“阿弟,我在这儿呢”;喊“回家”,回过来的是“回家了,路上小心”;连应声的响铃都补全了尾调,“叮铃铃”的声清脆悦耳,像句完整的“欢迎回来”。

那些被断应雾影响的人渐渐找回了完整的对话:阿弟对着泉喊“阿姐”,听到完整的回应后破涕为笑,拉着应声的手说“泉肯理我了,说明有人盼着我”;老回声鸟教小雏鸟说“早安”,小雏鸟接“早安呀,今天天气真好”,师徒俩在枝头唱和,像场热闹的对话;连谷壁的回音洞都恢复了清亮,喊句“风来了”,能传回三遍完整的“风来了,树叶要跳舞啦”。

归真人偶将本源之种的藤蔓引到应语石上,藤蔓迅速缠绕,开出淡金色的花,花瓣上既有语族的对话符,又有本源之种的纹路,在风中摇曳,像在为完整的对话鼓掌。望舒看着潭水里的倒影,自己和归真人偶的身影清晰无比,说“我们该走了”,泉里立刻回“我们该走了,记得常回来看看”,尾音带着温暖的余韵,像有人在身后轻轻挥手。

应语石的意识在望舒脑海中响起,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对话,却清晰无比:“谢谢你,让我想起话不是说出去就完了,得有人接,才算圆满。”它从石缝里挤出块青色的碎片,落在望舒掌心,“这是‘续语石’,握在手里,能把没说完的话接上,让每个开头都有结尾,每个呼唤都有回应。”

三日后,应语潭边立起了座新的石台,台面上刻着无数句完整的对话:“你来了”“我来了”;“小心”“知道啦”;“再见”“路上保重”……都是泽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凑起来的。应声带着孩子们在潭边学说话,教他们“别人说上句,要接下句,不能让话掉在地上”,孩子们的童声与泉水的回声交织,像首永远说不完的童谣。

归真人偶用续语石的碎片给每个回音洞都刻了个小小的对话符,青铜手刻的符号虽然简单,却带着圆满的暖意,对着洞喊“吃饭了”,回过来的不仅有“吃饭了”,还多了句“快来,再不来菜要凉了”,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贴心地补全话语。

离开回音谷时,泉水的叮咚声与谷壁的回声完美交融,每句话都有来有往,像场永不落幕的对话。望舒回头望去,只见应语石上的藤蔓开得正盛,花瓣上的对话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本源之种的纹路交织,像无数根连接心灵的线。谷里的对话声、泉水的叮咚声、应声的笑声顺着山路传到星桥,与三一门的蝉鸣、回音谷的暖意、归真人偶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圆满的歌。

归真人偶突然举起掌心的续语石碎片,对着望舒说“我们”,然后停住,等着望舒接话。望舒笑着接上“该回家了”,碎片顿时发出温润的光,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像句永远不会断裂的对话。

回到三一门时,盛夏的暴雨刚刚过去,天边挂着道彩虹,彩虹的每个色带里都藏着完整的对话,像大自然在展示最圆满的呼应。本源之种的藤蔓上,续语石的碎片与果实相嵌,每颗果实裂开时,都能听到完整的对话,那是回音谷的圆满与归真意融合的痕迹,凑近听,能听到续语蜜的甜香,像捧着一场永远不会中断的交谈。

陈朵的《六和记》又添了新的一卷,这次画的是两个正在对话的人影,一个是青铜色,一个带着胎记,旁边写着:“对话的圆满,不是说得多好,是有人肯听,有人肯接;断了的话,比没说出口的话更让人遗憾,就像应语泉的回声,缺了个字,就像心里缺了块角,只有接上了,才算真正落了地。”

李维辰坐在观星台边,手里转动着块续语石,石上的对话符与悬心崖的“系”字纹产生共鸣,发出“叮叮”的轻响。“万法阁的老档里说,‘归一’到最后,不是听懂了万物的语言,是学会了回应每种声音——痛了要有人问‘疼吗’,笑了要有人接‘真好’,孤单了要有人说‘我在’。”他指着星桥尽头的云海,“‘落尘渊’的尘埃最近不落地了,悬在半空像无数细小的星,渊里的‘定尘珠’本是让尘埃归位的,现在却变得轻飘飘的,渊主说,不是珠子轻了,是‘没人把落在身上的尘拂掉’,珠里的‘归位丝’结了网,得有人动手拂尘,才能让珠子重归踏实。”

归真人偶已经把续语石系在脖子上,与“系”字石、伴兽牙、记心珠挤在一起,珠子们碰撞的声响像场热闹的对话。它提起木箱往星桥走,青铜手拽了拽望舒的衣袖,说“有人”,故意停住,等着望舒接下句。

望舒笑着接上“在等我们”,掌心的胎记与归真人偶的青铜手相触,两股暖意交汇,藤蔓上的果实突然齐声说“路上小心”,回音谷的续语石与悬心崖的系心绳同时发亮,像在为他们的对话伴奏。

星桥的石板上,新的脚印踩在旧的脚印上,发出“踏踏”的响,像句完整的话:“我们来了”。望舒和归真人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海深处,只留下串串完整的回声,在三一门的盛夏里轻轻荡漾——那些关于对话、关于回应、关于不让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的故事,才刚刚写到最贴心的章节,而落尘渊的尘埃,正悬在半空,等着他们伸手拂落,让每一粒尘,都能找到踏实的归宿。

三一门的夏末总带着落叶的从容,本源之种的藤蔓上挂满了透明的囊果,里面盛着细碎的回声,轻轻一碰就会传出完整的对话。归真人偶用青铜手摘下一枚,囊果落在落尘渊送来的“浮尘”上,竟凝出层薄薄的光膜,将那些悬而不落的尘埃轻轻托住,像给无家可归的尘粒安了个临时的家。

守山弟子抱着个蒙尘的铜盘跑来,盘底刻着的“安”字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用布擦拭时,灰尘竟像活物般避开字迹,“是落尘渊的信使!渊里的‘定尘珠’开始‘喘’了,珠子转得越慢,悬在半空的尘埃就越多,昨天有个孩童伸手去抓浮尘,整个人竟跟着飘了起来,渊主说,是‘失重雾’缠上了渊底,那雾专门抽走尘埃的‘归位力’,只有‘亲手拂尘’的踏实意能让珠子重新转起来。”

来者是个穿灰布衫的老者,名叫尘归,袖口和衣摆都沾着洗不掉的尘埃,却打理得干净整齐,他手里握着柄竹制的拂尘,拂丝上缠着几缕银白的浮尘,明明没有风,却始终悬在半空,“定尘珠本是落尘渊的‘镇渊珠’,能让万物尘埃各归其位,人走过的路会留下脚印,风吹过的叶会落在根旁,可上个月开始,珠身的纹路变得模糊,悬尘越来越多,连渊底的老石磨都飘了起来,磨盘上的谷物跟着打转,却落不到石槽里。”他指着拂尘上的浮尘,“这是‘失根尘’,本该落在地上滋养草木,现在却飘着,像忘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孩童抓的不是尘,是想抓住‘踏实’,结果反倒被失重雾带得没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