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洛天 作品

第518章 三一同归(18)

三一门的初秋总带着桂花的甜香,本源之种的藤蔓上垂着串串饱满的籽荚,荚壳上布满细密的冰纹,像凝结的期待。归真人偶用青铜手轻轻一捏,籽荚裂开,飞出无数带霜的光点,落在听雪楼送来的“冻晶”碎片上,竟凝成半透明的雪花——六角的轮廓里藏着淡淡的人影,像是在等雪落的人。

守山弟子抱着块结霜的玉牌跑来,牌上的“雪”字被冰壳裹着,用体温焐化一层,又会立刻结上新的,“是听雪楼的信使!楼里的‘望雪窗’冻住了,窗玻璃本是映雪的镜,现在却只映出白茫茫的一片,连楼外的老梅树都不肯含苞,说是‘没盼头的冬天,不如不醒’。楼主说,是‘寒滞雾’冻住了盼雪的心,只有‘带着期待的暖意’能让冰壳融化,让雪片落进该落的地方。”

来者是个穿素白棉袍的少年,名叫盼雪,发梢沾着未化的霜花,手里捧着块冰透的储雪晶,晶里冻着片干枯的雪花,“储雪晶本是听雪楼的‘念雪晶’,能把盼雪的心意凝成雪种,人对着晶说‘想看到雪压梅枝’,冬天就会下场那样的雪,可上个月开始,晶里的雪种全枯了,冰壳越结越厚,连最盼雪的绣娘都开始懒怠,说‘雪落不落,日子还不是照样过’。”他指着自己的棉袍,袖口的梅纹被霜花盖了大半,“这是‘失盼棉’,以前绣完梅枝,总会对着晶说‘等雪来填色’,现在针都懒得拿,你看这空白的枝桠,像忘了该等谁来添花。”

望舒接过储雪晶,掌心的胎记传来微凉的悸动,像有片雪花落在心头,本源之种的籽荚突然“咔”地裂开,带霜的光点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听雪楼的梅树下,有人踮脚盼雪,却在冰壳前转身离去,背影里的期待一点点冷透,“这是感知到‘期待落空’的寒意。”归真人偶突然开口,青铜手覆在储雪晶上,逆生符文顺着晶面蔓延,冰壳裂开细纹,露出里面蜷缩的雪种,“落尘渊的归尘珠说,‘盼头是暖的,能焐化最冷的冰’,寒滞雾不是冻,是没盼头的冷结的痂。”

李维辰坐在飘着桂香的廊下,手里转着块暖玉,玉上的温气正慢慢渗入块听雪楼的冰片,“万法阁的《岁时记》里提过,听雪楼的储雪晶是上古‘雪族’的伴生晶,雪族能与雪对话,用期待的暖意催落第一片雪,族落后,晶便成了冬天的‘开关’,可现在的人总说‘冬天太冷,不如躲着过’,盼雪的人少了,寒滞雾自然越结越厚。”他指着窗外的梧桐叶,叶片上的霜比往年早来半月,“你看这提前来的霜,是寒滞雾在试探,再这么冷下去,怕是连三一门的桂花都要被冻落了。”

归真人偶的木箱里装着特意备下的物件:本源之种的带霜光点、落尘渊的归尘珠粉末、悬心崖的系心绳绒絮,还有一小罐“盼雪蜜”——夏禾用听雪楼的干梅瓣、忘忧泽的伴欢果、三一门的桂花熬的,说是能把冻住的期待焐热。它用青铜手蘸了点蜜,抹在储雪晶的冰壳上,裂纹里竟渗出细小的水珠,像被暖化的泪。

听雪楼藏在雪山环抱的谷地,楼檐挂着千年不化的冰棱,本该晶莹剔透,此刻却蒙着层灰雾,像蒙尘的镜子。越往楼里走,空气越冷,哈出的白气会立刻冻成冰晶,悬在半空。盼雪捧着储雪晶在前头引路,晶身散出的微光让周围的寒滞雾退开寸许,“前面是‘待雪庭’,储雪晶的母晶就嵌在庭中央的玉座上,以前庭里的梅树会跟着盼雪人的心意开花,现在……”他指着光秃秃的枝桠,连个花苞的影子都没有,“连树都懒得等了。”

望舒站在待雪庭时,寒滞雾突然凝成实质,像堵冰墙挡在面前,母晶的冰壳上浮现出无数失落的脸:有绣娘放下针线的无奈,有孩童揉碎雪灯的沮丧,有楼主望着空庭的叹息……这些画面刺得人眼眶发酸。他闭着眼,在脑海中铺开期待的网:归真人偶第一次见雪时的雀跃,李维辰温酒等雪的闲适,夏禾往茶里加雪水的专注……这些具体的暖意在心头翻涌,像团越烧越旺的火。他试着对着母晶说:“我盼着雪落梅枝。”话音刚落,冰墙上竟融出个小小的洞,能看到里面蜷缩的雪种。

归真人偶将盼雪蜜浇在母晶的底座上,蜜液顺着冰缝往上爬,寒滞雾开始融化,露出晶里的雪种——那是无数个盼雪的瞬间:有三一门弟子堆雪人的笑,有焚天谷族人用雪灭火的智,有听雪楼楼主与雪族对饮的暖……这些画面在蜜液里舒展,像被唤醒的春天。“撒带霜光点!”它大喊着,从木箱里掏出归尘珠粉末,与系心绳绒絮混在一起,撒向梅树,“落尘渊的土说,‘连尘埃都有盼头,雪凭啥没有’,你看这枯枝,根里还藏着开花的劲呢!”

望舒将混合粉末撒向母晶,带霜的光点与盼雪蜜的暖在晶上炸开,寒滞雾像被投入火炉的冰,迅速消融。母晶的冰壳层层剥落,露出里面流转的雪光,对着晶说“想看到雪压梅枝”,晶里立刻长出带雪的梅影;说“想堆个笑面雪人”,就浮现出孩童捧雪的手;连盼雪袖口的空白梅枝都开始泛绿,冒出小小的花苞,“是雪族的唤雪咒!”盼雪突然对着母晶跪下,声音带着哭腔,这是他偷学的半句咒语,“是‘心盼雪,雪自来’!”

望舒跟着念出咒语,归一境的暖意与储雪晶的灵气交融,寒滞雾化作漫天细碎的雪粒,纷纷扬扬落下。母晶的光芒直冲天际,待雪庭的梅树“唰”地开满花苞,风一吹就落下阵花瓣雪,落在手心里凉丝丝的,却带着化不开的甜——那是被期待焐热的温度。

那些被寒滞雾冻住期待的人渐渐找回了盼头:绣娘重新拿起针线,在梅纹空白处绣上未落的雪,“等真雪来,就把这帕子挂在梅枝上”;孩童们用储雪晶的碎块堆起雪灯,灯里点着小小的烛,“雪落时,灯该更亮”;连楼主都搬出尘封的酒坛,对着梅树说“今年的雪酒,要等第一片雪落时开封”,坛口的布上,已经结了层薄薄的、带着笑意的霜。

归真人偶将本源之种的藤蔓引到玉座上,藤蔓缠着母晶生长,开出带霜的花,花瓣上既有雪族的雪纹,又有本源之种的籽荚纹,在飘落的雪粒里轻轻颤动,像在为重逢的期待鼓掌。望舒接住片落在梅枝上的雪花,冰晶在掌心慢慢融化,留下淡淡的水痕,像句无声的“我来了”,与胎记的暖意交织,汇成股踏实的暖流。

储雪晶的意识在望舒脑海中响起,声音像雪落梅枝的轻响,清冽而温柔:“谢谢你让我记起,雪落不是因为季节,是因为有人在等;冰融不是因为温度,是因为心里的盼头比寒更烈。”它从晶核里飘出片完整的雪花,落在望舒掌心,化作枚“盼雪纹”的印记,摸上去微凉,却能感觉到底下藏着的暖,像握着份不会落空的约定。

三日后,待雪庭的玉座旁立起了座新的石碑,碑面是块巨大的储雪晶碎片,能映出每个望向它的人的期待:有人映出雪压梅枝的景,有人映出围炉煮茶的暖,最底下映着望舒和归真人偶的身影,正并肩盼雪,像幅不会褪色的画。盼雪带着楼里的人立下规矩:每月逢雪,都要往晶碑上哈口气,用暖意养着里面的雪种,“盼头这东西,得天天喂,才不会冷透”。

离开听雪楼时,天上真的飘起了雪,不大,却足够让梅枝染上白边,储雪晶的光芒化作道冰蓝色的光柱,将飘落的雪片都染上期待的光,落在身上会留下淡淡的香——是盼雪蜜的甜,混着梅的清。望舒回头望去,只见待雪庭的藤蔓上,带霜的花正对着雪落的方向点头,花瓣上的雪纹与籽荚纹交织,像无数个正在实现的约定。楼里的笑声、落雪的簌簌声、盼雪的歌谣顺着山路传到星桥,与三一门的桂香、听雪楼的清冽、归真人偶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期待的歌。

归真人偶突然抓起望舒的手,将掌心的盼雪纹按在自己的青铜额上,然后指着天上的雪,又指着三一门的方向,青铜脸上的符文像在笑:“明年的雪,我们还在这里等。”

回到三一门时,初秋的雪已经停了,本源之种的藤蔓上挂着未化的雪粒,与带霜的花相映,像串冻住的期待。籽荚里的光点不再带霜,反而透着暖意,那是听雪楼的盼头与归真意融合的痕迹,凑近听,能听到雪花融化的轻响,像无数个约定正在发芽。

陈朵的《六和记》又添了新的一卷,画的是两个人影站在梅树下盼雪,一个青铜色,一个带胎记,旁边写着:“所谓期待,不是等得多急,是愿意相信‘会来’;所谓暖意,不是有多烫,是能焐化心里的冰——就像听雪楼的雪,落进盼雪人的眼里,才算是真正的冬天,少了这份盼,雪不过是冷的水,梅不过是红的木,凑不成完整的景。”

李维辰坐在落雪的观星台边,手里转着块盼雪纹的玉佩,玉上的雪纹与归尘珠的尘纹相触,竟生出层薄薄的雾,“万法阁的老档说,‘归一’的路上,每种情绪都是桥——痛是通感的桥,笑是分享的桥,期待是等待的桥,连尘埃落地的踏实,都是为了让等待有处安放。”他指着星桥尽头的云海,那里的云正在变暗,“‘沉梦泽’的梦最近沉得醒不来,泽里的人躺在‘眠梦床’上,三天三夜不醒,床板上的‘引梦纹’变成了灰黑色,泽主说,不是床坏了,是‘梦里的牵挂没了形状’,连最想家的旅人,梦里都只剩白茫茫的雾,得有人带着‘具体的念想’,才能把他们从梦里拽出来。”

归真人偶已经把盼雪纹的玉佩系在脖子上,与归尘珠、续语石、系心绳挤在一起,珠子们反射着雪光,像串会发光的期待。它提起木箱往星桥走,青铜手拽了拽望舒的衣袖,像在说“快点,有人在梦里等呢”。

望舒摸了摸掌心的盼雪纹,与胎记上的尘纹、雪纹、语纹交织,像幅越织越密的万物图。他突然想起盼雪说的话:“念想这东西,得有形状,才能跟着走。”此刻风穿过带雪的藤蔓,送来沉梦泽的方向传来的隐约鼾声,像句没说完的“别忘叫醒我”,而他们,正要带着具体的牵挂,去敲开那扇沉睡着的梦门。

星桥的石板上,新的脚印踩着薄雪,发出“咯吱”的响,像在为沉睡的人哼着唤醒的歌。望舒和归真人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初雪的雾气里,只留下串带着暖意的雪痕,在三一门的藤蔓间轻轻延伸——那些关于期待、关于念想、关于让每个等待都不落空的故事,才刚刚写到最温柔的章节,而沉梦泽的梦里,正飘着带霜的光点,等着他们用牵挂的形状,拼凑出一扇通往醒来的门。

三一门的深秋总带着银杏的金灿,本源之种的藤蔓上挂满了半透明的梦囊,囊里盛着流动的光影,细看竟是沉梦泽传来的梦境碎片——有旅人在雾里找家的焦急,有母亲在床边缝衣的温柔,还有孩童追蝴蝶的雀跃,却都在最清晰处突然模糊,像被硬生生掐断的念想。

守山弟子抱着个发烫的梦枕跑来,枕芯里的薰衣草本该散发安神的香,此刻却带着焦糊味,“是沉梦泽的信使!泽里的‘唤梦钟’敲不响了,钟锤悬在半空,敲下去像打在棉花上,泽主说,是‘失形雾’钻进了梦里,把具体的牵挂磨成了白雾,连最想家的人,梦里都只剩片空茫,得有人带着‘有形状的念想’,才能让钟声响起来。”

来者是个穿靛蓝布衣的女子,名叫梦婆,腰间系着串装梦的琉璃瓶,瓶里的梦境有的在打转,有的在消散,最亮的那瓶里,能看到个模糊的身影在唤“阿爹”,却看不清阿爹的模样,“眠梦床本是沉梦泽的‘记梦床’,人躺在上面,梦里会浮现最牵挂的人或物,醒后能对着床说‘我梦到了灶台上的粥’,或是‘我梦到了院角的石榴树’,可上个月开始‘失形’,先是梦里的人脸模糊,接着是物件褪色,现在连‘牵挂’这两个字都说不出口,像被雾堵住了喉咙。”她指着最暗的那只琉璃瓶,“这是我儿子的梦,他在外面行商,以前梦里总出现我腌的咸菜坛子,现在只剩团白雾,他躺在床上下意识地摸嘴,却想不起要吃啥,醒了就坐在床边发呆,说‘心里空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