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烛泪惊梦(第2页)
“黄皓。”
我唤他的名字,看着少年宫人抬头时眼底的惊惶,忽然想起景元五年他死在洛阳的雪地里,临终前往我掌心塞了块碎玉——是当年丞相府前的阶砖磨成的。
“明日起,替孤盯着太子宫的典籍库,尤其是《申子》《韩非子》。”
黄皓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自然记得,这些书是丞相指定的功课,而前世的我,直到董允死后才敢翻开被翻旧的《六韬》。
此刻他叩首时,发间还别着根竹簪,是董允送给他的——那个总板着脸说“礼制不可”的侍中,此刻正在宫中某处安睡,尚不知他眼中的幼主,早已不是当年攥紧龙案却不敢出血的少年。
烛泪堆成红珊瑚。
我望着案头未动的参汤,忽然想起长坂坡那夜赵云银枪上的血,想起白帝城父皇指腹的温度。
原来重生不是恩赐,是让我再看一遍这金銮殿上的提线,看清楚每一根丝线如何穿过掌心,如何在龙椅上织成牢笼。
更鼓第五声响起时,我终于合眼。
梦中不是洛阳的胡笳,而是建安十三年的战火。
襁褓中的自己被赵云护在怀中,却清清楚楚看见母亲甘氏的血染红他的征袍——原来从一开始,我便该明白,这天下从不是靠仁义能守住的,可父皇偏要教我读《孟子》,丞相偏要教我行王道。
指尖无意识地抠进竹席,直到掌心渗出血珠。
第二日醒来时,黄皓捧着金疮药跪在榻前,眼中竟有泪光:“陛下昨夜梦魇,喊着‘子龙将军别走’......”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通报:“丞相府长史来报,法参军箭疮发作,恐难......”
我猛地攥紧玉珏。
原来命运的齿轮,连片刻都不肯停转。
法正的死,是蜀汉由盛转衰的伏笔,是父皇东征的导火索,更是我十七岁跪在白帝城的开端。
此刻十二岁的掌心还在流血,却不得不穿上太子冕服,往法正的府邸而去。
丞相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前。
诸葛亮掀开车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定是没想到,前世从未主动过问政事的太子,会在法正病危时亲自前往。
我望着他腰间的金错刀,突然福至心灵:“相父,孤想随你学些治世之道。”
诸葛亮的睫毛颤了颤。
他身后的书童抱着一摞竹简,最上面的正是《商君书》,前世他从未让我读过的典籍。
秋风卷过他的青衫,我忽然看见他袖口绣着的八阵图纹样,与前世五丈原陨落时的星象暗合。
车辚辚驶过朱雀街。
我摸着车轼上的云雷纹,听着诸葛亮讲解《蜀科》条文,忽然想起景耀六年光禄大夫谯周劝降时的话:“天命有归,陛下不可逆天。”
此刻却在心里冷笑——若天命就是让我做一辈子提线木偶,那这天命,我偏要逆上一逆。
法正的府邸飘着药香。
我看见那个曾在定军山献奇谋的谋士,此刻躺在床上咳血,枕边散落着《三略》残页。
他看见我时竟笑了,血沫沾在胡须上:“太子来看孝直咽气?也好,省得你将来怪我没教你......”
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诸葛亮递上参汤的手稳如泰山,却在触到法正手腕时,指尖微微发颤。
我忽然想起前世诸葛亮在法正死后,对着丞相府的烛火独坐整夜。
那时我不懂,为何向来镇定的丞相会如此失态,此刻却看见法正从枕下摸出一卷帛书,上面画着汉中地形图,还有几处用朱砂圈住的隘口——那是他未及实施的奇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