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琴房铃兰(第2页)
“妈妈,小鸭子在唱歌!”
娜塔莎把四分音符涂得胖乎乎的,蜡笔屑落在玛莎奶奶织的羊毛毯上,与藏青色的羊毛缠成细小的球。
安娜拨响《黑眼睛》的和弦,旋律漫过毯面时,琴颈内侧的刻字被七月暖阳烤得发烫。00晓税网 追醉芯章踕
她指尖抚过“1943 年冬,赠吾孙”那行字,鼻尖突然飘来松节油的味道——祖父拉琴后总要用它擦指缝,指甲缝里嵌着的木屑,总混着斯大林格勒的雪粒。
松香在指腹融化时,琴身那道弯月形蜡痕突然洇开细碎的光斑。
安娜盯着琴颈内侧的刻字,娜塔莎的蜡笔屑正顺着木纹往下爬,像极了祖父故事里永远下不完的雪。
“这道裂疤是冬风咬的。”
祖父总在擦拭琴身时摩挲琴箱左下角的裂纹。
那年他刚满二十,斯大林格勒的雪片大得能盖住步枪枪管,他背着这把古多克琴在战壕里蜷缩了整月。
琴箱里藏着半块黑面包,是俄罗斯战友谢尔盖塞给他的,那士兵靴底冻裂的口子能塞进整根手指。
琴声突然走调,第三根弦震颤着发出呜咽。
安娜想起祖父说过,1943 年元旦那天,谢尔盖用刺刀在琴箱内侧刻下歪扭的星星。
当时德军的炮弹正掀翻他们藏身的粮仓,谢尔盖把他按在断墙后,自己后背结的冰甲被弹片划开长长的口子,血珠落在雪地上,像极了此刻娜塔莎蜡笔的橙红。
“小安娜要记住,琴声能挡子弹。”
祖父布满老茧的手指划过她的掌心。
反攻那天他抱着琴蹚过结冰的伏尔加河,琴弦在寒风中鸣响,谢尔盖和其他战友踩着琴声冲锋,乌克兰的冬布拉与俄罗斯的巴拉莱卡琴在硝烟里交织。
当他在尸堆里找到谢尔盖时,这把琴正压在战友胸口,琴腹的共鸣箱接住了那颗本该穿透心脏的子弹。
娜塔莎的蜡笔突然掉在羊毛毯上,橙黄色在藏青底色上晕开。
安娜慌忙按住颤动的
琴弦,琴箱里似乎还回荡着祖父的叹息——战争结束后他在琴肚里发现半片军徽,乌克兰的三叉戟与俄罗斯的双头鹰在锈蚀中紧紧依偎,就像谢尔盖总爱把他的军帽叠在自己的军大衣上。
阳光移过窗台时,铃兰花瓣突然簌簌飘落。
安娜看见琴颈刻字的凹痕里,细小的蜡笔屑正在发烫,像极了祖父临终前攥在掌心的那粒雪——那是从斯大林格勒带回来的,六十年来始终没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