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梳头匣
林穗是在整理祖母遗物时,发现那个紫檀木梳头匣的。
樟木箱最底层,它被几件旧棉袄裹着,像是怕见光。匣面蒙着层灰,却依然能看出刻得精致的缠枝莲纹,铜包角在昏暗里泛着冷光。林穗拂去浮尘,指尖触到匣锁时,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是根极细的黑发,缠在锁孔里,带着潮湿的凉意。
“小心点。”母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还捏着块褪色的红绸,“这匣子邪性,你祖母年轻时就总说,夜里能听见里面有梳头声。”
林穗没应声。她记得祖母临终前,枯瘦的手指一直抓着枕头下的红绳,绳端系着的,正是这样一绺长发。
匣子打开的瞬间,香粉味混着霉气涌出来,呛得她后退半步。里面没有梳子,只有团黑发,用红绳层层绕着,中心裹着个小小的木牌,刻着半朵梅花,花瓣尖上凝着点胭脂,红得像血。
“这是婉娘的念想。”母亲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发颤,“你太祖母说,当年她等不到人,就把自己的头发缠在匣子里,盼着有天能缠上那个来寻她的人。”
林穗的指尖刚碰到木牌,黑发突然活了,顺着手指往上爬,冰凉的触感里,竟带着点熟悉的桃花香——是祖母梳妆台抽屉里,那盒永远用不完的桃花胭脂味。
“它在找什么?”林穗轻声问。
母亲别过脸,看着窗外的老梅树。风卷着花瓣扑在窗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玻璃,要进来。
“找一个能认出她的人。”母亲的声音很轻,“你太祖母的指骨里,藏着半张没写完的药方,最后三个字是‘等砚生’。”
黑发突然松开了,在匣底铺成薄薄一层,像谁铺开的信纸。林穗这才看清,木牌背面刻着个“穗”字,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样。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这场等待里,被选中的传递者。
梳头匣的锁“咔哒”合上时,窗外的梅枝突然晃了晃,有片花瓣落在匣盖上,像是谁轻轻放下的信物。
母亲的反应太激烈,林穗反而起了疑心。她没听劝,把梳头匣藏进了卧室抽屉,红绳缠在指尖的凉意却总也散不去。
夜里睡得正沉,耳边突然飘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是窗外的风声,是贴着床头传来的,像有人用木梳慢慢划过发丝,带着种黏腻的滞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