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吃白灼西生菜的吕子 作品

第4章 红糖纸

十几年后,当年李老头救下的小孙女长大了,成了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姑娘,学的是考古专业。

她回村时,特意绕到井台边。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只是树干上那圈被血莲根茎缠过的痕迹,变成了深深的沟壑,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疤。裂开的石碑被重新砌过,上面的“往生”二字被风雨磨得模糊,却在月光下隐约能看出,裂缝里嵌着些暗红的粉末,像干涸的血。

她蹲在井台边,指尖划过冰凉的水泥面。小时候的记忆大多模糊,只记得爷爷纵身跃下的瞬间,那道红色的身影在井边站了很久,怀里的婴儿影绰绰地伸出手,好像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捞到一把月光。

“爷爷说,你只是想让她看看太阳。”她对着井口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槐树叶里。

话音刚落,脚边的草丛突然动了动。一只通体漆黑的甲虫爬出来,背上驮着颗小小的、半融化的水果糖,糖纸是红色的,在夕阳下闪着微光。甲虫爬到井台边缘,把糖轻轻放在裂缝上,然后慢悠悠地爬回草丛,消失不见。

她盯着那颗糖看了很久,突然想起爷爷下葬那天,她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红绣鞋布料,和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个太阳,太阳底下站着个穿红棉袄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看见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里的井台没有被封,井水清得能照见人。穿红棉袄的女人坐在井边,怀里的婴儿正伸出小手,去够天上的月亮,月光落在婴儿脸上,露出半张粉雕玉琢的脸,眼睛亮得像星星。不远处,李老头坐在老槐树下,手里剥着红皮糖,糖纸被风卷着,飘到女人脚边,变成了一朵小小的白莲花。

醒来时,窗台上多了片槐树叶,叶尖沾着点湿润的泥土,凑近闻,有淡淡的井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糖果香。

后来,村里通了自来水,老井彻底被遗忘。只有那棵老槐树,每年春天都会开出满树雪白的花,花落时,花瓣飘到井台边,堆积的地方总会长出几株小小的狗尾巴草,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无数双眼睛,安静地望着天上的太阳和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