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着火啦?怎么回事?(第3页)
徐峰推开那扇嘎吱作响的木门,披着一件深灰色呢子大衣,肩头堆积着些许霜雪。他步履不急不缓,神情淡漠,像是沉浸在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里。
这会儿刚过辰时,天还未大亮,整个四合院还沉浸在半梦半醒的朦胧中。徐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搓得发白的烟,点燃,却没吸,只是看着青白烟雾缓缓升起,在冰冷空气中化作一缕缕虚无。那双被岁月和风霜打磨得略显粗糙的手,夹着烟,静静地垂在身侧。他的指关节微微发红,那是长年累月握锤、磨刀、翻书留下的痕迹。
一只老黄狗从隔壁窜出来,在他腿边蹭了蹭,徐峰低头望了它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抬了抬脚,那狗便懂事地退了开去,摇着尾巴蹲到一旁,望着他走远。四合院中,一道道砖缝夹杂着苔藓,墙角的老砖在寒霜中泛出青灰色的潮意。徐峰踏过小院的青石板路,留下一串细碎的足音,那声音在这寂静的早晨显得格外清晰。
他要去集市买鱼。
不是为了宴请宾客,不是为了祭祖上供,也不是为了犒劳自己。他只是突然想吃鱼,嘴馋了。大冷的天,若能弄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回去清蒸、点上姜丝葱段,那种清鲜入骨的味道,足以驱散整个冬日的清冷。
徐峰沿着胡同往南走,手插在大衣兜里,脚下的皮靴在冰霜未化的砖路上踩得咯吱作响。四合院的街巷如同一条条盘绕的脉络,把这片老北京的生活编织得密不透风。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几声吆喝,是早点摊子开始摆了,锅里油炸的声响仿佛热浪一样冲破寒意。
他路过一家开得极早的豆浆铺,掌柜是个胖子,穿着一件深蓝色棉袄,领口处沾着些许豆渣,看见徐峰,咧嘴笑了笑。
“徐师傅,今儿这么早?”胖掌柜嗓门不小,声音圆润,“来碗热豆浆不?刚磨的,还烫着呢!”
徐峰微微点头,走了过去。手指还未触到杯子,那热气便扑面而来,暖意渗透进指缝,浸入骨髓。他喝了一小口,不紧不慢,像是在品一壶陈年老酒。嘴角露出淡淡的弧度,眸子里却没泛出一丝波澜。
“去买鱼。”他淡淡开口,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胖掌柜“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今儿兴许能赶上新货,下水河那边昨儿刚开闸放鱼,不过这天冷,怕是赶早的抢得快。”
徐峰点点头,没再多言。他不爱说话,在这四九城里,人称“闷葫芦”。可谁要是敢小觑了他,那就错得离谱了。徐峰是老工部出来的钳工,手上功夫硬,脑子清,年轻时还在北京机械厂里搞过革新方案,传说连部里的人都点过他的名。后来厂子拆了,他没再找新差事,只一个人守着这老四合院,养花种菜,看书品茶,日子过得像从旧书堆里翻出来的一页纸,泛黄却有味。
出了胡同,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晨雾在车轮滚滚中变得稀薄。那市集在南大街尽头,依着旧城墙根子而建,摆摊的多是些小贩老主,卖菜的、卖肉的、卖鱼的,还有卖鸟的、卖糖人的、吆喝说书的,各色人等混杂在一块儿,热闹得像一锅刚下锅的沸汤。
徐峰一到集市,立刻被人流裹住。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夹杂着鸡鸣狗吠、铜铃叮当,让人一时恍惚仿佛穿越进某个旧京风情画里。
他绕过两排卖菜摊,鼻尖嗅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腥味,那是河鱼初上岸时带着泥土和水草的气息。他循着味道走去,果然在最东头的摊位前,见到一辆三轮车,车斗里铺着湿麻袋,上头摆着一排排的鱼,银光闪烁,鱼鳞还在跳。
卖鱼的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胳膊上卷着袖子,露出黝黑结实的筋骨。他手起刀落,动作干脆,正在给一个胖大婶处理鲢鱼,血水顺着砧板流下来,染红了一地。徐峰站在一旁,看了半晌,没出声,眼睛只在那堆鱼里扫。
“来买鱼啊?”汉子抬眼一看是个面生的客人,笑着问了一句,嘴角还挂着几滴水珠。
徐峰点点头,目光落在那条通体金黄、腹白如雪的鲤鱼身上,那鱼虽不大,可鳞片光泽,眼珠清亮,尾鳍尤为有力,显然是一条活水里长大的好货。
“这条多少钱?”
“您有眼光,这鱼今早刚捞的,下水河放闸那会儿,我是第一个下网的。”汉子咧嘴笑道,“三块六一斤,重一点,四斤出头。”
徐峰不说话,手一伸,那条鲤鱼立刻被他抓了起来。鱼身在他手中剧烈地挣扎,尾巴拍得他袖子湿了一片,他却面不改色,只是轻轻把鱼往下一压,手指卡在鱼腮位置,那鱼立刻被制得服服帖帖,任他翻看。
“这鱼你先别杀。”徐峰道,“我自个处理。”
汉子一怔,旋即点头:“行!您看中就好。”
鱼用麻纸包好,再裹上两层旧报纸,汉子麻利地一圈圈绕紧了麻绳。徐峰接过鱼,手指感到温热的生命力仍在那层纸下鼓荡,如一股未熄的火苗,跃动着、挣扎着。他从兜里摸出零钱递过去,那汉子找了两毛,徐峰摆摆手,转身便走。
“徐师傅!”身后突然响起胖掌柜的声音,原来那人也来买菜,“中午整条清蒸啊?你那手艺可比酒楼的大厨强。”
徐峰没回头,只淡淡一句:“看心情。”
阳光终于穿透了雾霭,从城墙缺口洒下来,照在集市上的人群肩头、鱼鳞鳍边、菜叶青翠之间。徐峰提着鱼,穿过熙攘的人流,脚步不疾不徐。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少年听雨,青年读书,中年沉思的年岁。市井依旧,人声鼎沸,他却独自一人,像游走在一幅未完成的工笔画中,线条细腻,却永远未曾涂色。
他走得很慢,仿佛那条鱼还在他怀中活蹦乱跳,而他,正思量着中午该用哪把刀、几分火候、几滴酱油,把这条鱼烹出一个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味道。风吹过,拂起他衣角的霜雪,也拂过他眼角藏着的某段旧事,如尘如烟,如鱼跃如梦……
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亮了。晨光透过高墙的缝隙,斜斜地洒在青砖石板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辉仿佛在地面上铺了一层纱。徐峰将手中包裹得严实的鱼轻轻搁在门口的木桌上,伸手扯了扯围巾,指尖冰凉,他却没露出任何表情,只将大衣脱下挂在门内的竹钩上。
屋里很静,静得能听见隔壁院落里谁家的灶台刚刚升火,木柴劈啪燃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些微炊烟味道。徐峰慢慢走进厨房,厨房不大,却极其整洁。灶台擦得锃亮,刀架上的菜刀摆得整齐,连蒸锅盖上的木柄也透出一股久用磨出的温润感。
他点了火,将灶台的温度提起来。火光映在他面庞上,给那双惯常清冷的眼眸添了点生气。他缓缓解开包鱼的报纸,那鲤鱼竟还剩着点力气,尾巴一抖,带着一股子韧劲在砧板上弹了一下。
“还真是条好鱼。”他喃喃道。
他不是那种轻易称赞的人,尤其是对食材。他做菜讲究得狠,刀法、火候、调味一样不肯含糊。年轻时,他曾跟一位远近闻名的老厨子学过一段时间手艺,那老头脾气古怪,最忌别人偷懒敷衍。可也正是那段时间,把徐峰打磨得严丝合缝,每一道工序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凭记忆复刻出那老头亲手做过的清蒸鲈鱼。
只是那段旧事,早已尘封在脑海深处,今天倒突然浮上了心头,也不知是因为这条鲤鱼太新鲜,还是那蒸锅的老木盖子味道太像当年老厨房的气息。
鱼处理得极快。徐峰刀起鳞落,每一片鳞甲都被整整齐齐地刮下,没有伤到鱼皮分毫。然后是开膛、去腮、去内脏,他动作干净利落,连鱼胆都被他用一块棉布裹着,妥帖地取出,避免一丝苦味残留。之后,他用一碗黄酒加一撮盐,把鱼浸了几分钟,再仔细冲洗干净,顺着鱼腹里浅浅地划了两刀,深度刚好,不伤鱼骨。
他挑了几根姜,切成细丝,宛若发丝,再撕了一根鲜葱,择去根部,一半切段,一半劈成葱丝用冷水泡着。旁边的陶瓷小碟中盛着一小撮熟油,一勺生抽,还有用米水勾兑过的鱼露,味道清淡,却极其提鲜。他并不急于蒸,而是先将蒸锅烧热,准备好了炊气,再轻轻将鱼放入蒸盘,摆好姜丝葱段。
“这火不能猛。”他轻声对自己说,像在提醒,也像在安抚一只即将跃入锅中的精灵。
窗外的老槐树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树梢上的残雪一点点融化,滴答滴答地落在窗檐,节奏恰好与灶台里的水沸声交织成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细碎,不急不缓,似有些犹豫。
“徐师傅,在家没?”一个带着几分拘谨的声音响起,是对门的冯姨娘。她穿着一件墨绿绒布棉袄,脸上略带羞意,手里提着一个黄布包袱。
徐峰把火调小,走过去开门。
“怎么了?”
冯姨娘咬了咬唇,把布包举起来:“你上次帮我修那煤气灶的事儿,我这几天做了点豆腐干和腌萝卜,想着送过来一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峰没接,看着她手里那包袱:“太客气了。”
“唉呀,就是点心意。”冯姨娘脸红了,“你做事仔细,我这邻里里头最信你。”
徐峰想了想,终究接了下来。
“鱼刚下锅,要不你一起吃?”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没有一丝特别的情绪。
冯姨娘一怔,随即喜滋滋地点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这清蒸鱼我可听说过,连刘师傅都说你做得有一手。”
徐峰未答,只回厨房继续盯火。他的眼神仍旧平静,却在心底泛起一层细微波澜。很久没有让别人尝过自己做的菜了,尤其是这种讲究细致心思的鱼。
炊气蒸腾,锅盖在热气中泛出一丝丝白汽。十分钟之后,他关火,将锅盖掀开,一股清香扑面而来。那鱼肉雪白,汤汁清亮,葱姜在表面翻卷,如春风中舞动的嫩芽。徐峰用勺子将热油轻轻浇在鱼身,顿时香气炸裂,葱丝略微卷起,油香中混着一股清澈鱼鲜,令人食指大动。
冯姨娘站在门口,鼻尖轻轻动了动,眼睛都亮了。
“这味儿……”她轻声赞叹。
徐峰拿了两个青瓷碗,盛好米饭,一碟他腌的蒜蓉小黄瓜放在中间,桌上摆得简朴却极有讲究。他不是讲排场的人,可连碗筷也干净得发亮,连筷子头的边角都细细打磨过。
“尝尝。”他淡声道。
冯姨娘坐下,捏了筷子,一筷子夹下鱼肉放入嘴中,随即神色一变,眼里像泛起了水光。
“这味道……像极了我小时候,老家那边镇口饭铺里的做法。”
徐峰没回话,只是低头慢慢吃着饭。他夹了一小块鱼,尝了一口,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是满意的味道。
“你那鱼……不是普通的清蒸。”冯姨娘说,“你用的油是熟香油,又加了一滴鱼露,火候恰好,连鱼腹那块都没蒸老。”
“你懂得不少。”徐峰语气仍旧平淡。
冯姨娘抿嘴一笑:“我早年在饭铺打过短工,手艺没学会,倒是嘴刁。”
“有眼力。”徐峰放下筷子,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温水。
厨房里恢复了寂静。炊烟尚未散尽,屋外的阳光越发亮堂,照得窗棂上映出两人的影子,模模糊糊地交叠在一起。徐峰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那鱼骨还在盘子里整齐地躺着,像是他心中某个角落终于被翻动,露出了尘封许久的温热与柔软。
午饭后,冯姨娘知趣地没有多留,说是家里还有点事,便拎着空包袱告辞了。徐峰送她出门,脚步慢,目光淡。待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胡同时,他才关上门,转身回了屋子。
屋里比院子暖和些。灶膛的余温还未散尽,炭火烘着空气,带来微微的燥意。他没急着收拾桌上的残碗剩菜,只拎起角落那把旧蒲团靠椅,把它摆到东窗下。那里有他最喜欢的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盏青釉小茶炉和两摞翻得起毛边的书。
徐峰弯腰,从最下层抽出一本《调鼎经注》,书页泛黄,边角卷起,许是用了太久,封皮上甚至留有油渍。他端起那盏茶盅,轻轻拂去浮在上面的茶叶末,然后慢条斯理地坐下,打开书页,翻至那一章“温中调气,以食佐药”。
阳光斜照进窗,照亮那张略显苍白却平稳的面庞。书页上方,茶香袅袅升腾,与老房子木梁上淡淡的樟脑香混在一起,有种沉稳厚重的安宁。
他眼神沉入字里行间,指尖顺着一行行篆字慢慢摩挲。呼吸匀长,神情沉静,仿佛整个人已经与那纸页合而为一。
“以鲜鲤为上,去鳞去腮,中分二两,佐白蔻、细姜,清煮七分,微盐佐食,最宜冬寒之时补中益气……”
读到这儿,徐峰微微眯起眼,轻声重复着:“冬寒之时……补中益气……”他合上书,眼神落在窗外。
窗外的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光影斑驳地落在他腿边的地面上,像一条条沉默的鱼,游走在沉思的影子里。
他放下书,从抽屉里取出一支墨笔和一张发黄的便签纸,提笔写下:
“鲤鱼可佐温气,用香油润而不燥。姜少许,葱宜细,火不过盛,蒸十而止。应试以怀仁。”
写完,他盯着那一行字许久,随后收笔,将纸条折成四方,压在书页中,像封存了一段尚未成形的思绪。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笔记。徐峰几乎把每一次亲手做菜的心得都记下来,无论是一道简单的热汤面,还是一锅慢炖的羊腩煲,只要他觉得有趣、有变数,就一定会记录下来。有时夜深人静,他甚至会一一翻看这些纸片,像是与过去的自己隔空对话。
他低头,喝了一口微凉的茶,味道已经淡了,却仍有余香。他不在意。他喝茶不是为了解渴,是为心静。
这时候,外面传来几声窸窣的响动,像是谁在墙根剁柴。徐峰没动,静静地听着那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冬日风声中。他这才起身,把那本书小心放回原位,又将茶盏中残茶倒入窗下花盆里,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收拾厨房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利落——鱼骨归了厨余桶,碗筷依顺序搁入水槽,抹布擦拭着灶台,动作带着一种特有的专注感。即便是一粒米饭落在灶台边角,他也要顺手抹干净。不是洁癖,而是习惯。
屋内的安静,是一种沉静入骨的安静,不紧张,不压抑,像是经过时间筛选后留下的那种——不求热闹,不怕孤独,只求安稳。
待所有杂事收拾完,他重新坐回桌边,却不再拿书,而是打开一只旧木匣,匣子里放着各式小工具,有雕刻刀,有磨石,还有几块白瓷样板。他取出一块薄瓷砖,用绒布细细擦净,接着提起雕刻笔,在瓷砖上画下今天那条鲤鱼的模样——鱼身微弯,尾巴上翘,头部朝前,鳞片细密,眼神有神。
他画得极慢,每一笔都仿佛带着体温,画到鱼腮时,他顿住了笔,眉头轻轻皱起。他忽然想起,今日这鱼与记忆中的某一条极像。那年他刚进厂,师父请他去家里吃饭,也是一条鲤鱼,也是清蒸。只是那一桌菜,如今已无人再做。他苦笑了一下,笔锋一转,在鱼眼上点了一点墨,仿佛要让这画中鱼也活起来似的。
“该煮点什么了。”他忽然自语。
这是一种奇怪的想法。明明才吃过饭,却仍觉得锅灶中该有点什么声音,该有些柴火燃烧的温度。他打开米缸,取了一小把糯米,又从一只罐子里挖出几颗红枣,一点点投进锅里,添水,封盖。
“糯米粥。”他低声说,“晚点喝,不坏。”
灶火点起,屋中又升起一丝轻烟,仿佛生活的气息,重新被点燃。徐峰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静听火苗跳跃的声音。门外传来一阵小孩的奔跑声,夹杂着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脚步,他没睁眼,只在脑海里描摹那声音——也许是二院的小虎子,又跑出去偷打雪仗了。
热气从厨房升起,窗户上起了雾,模糊中,那条槐树的影子仿佛也生了呼吸,在窗纸上微微颤动。
徐峰睁开眼,提笔,在那张瓷砖边角写下今日日期。他不知道这条鱼是否真的值得这样被记录,但他愿意留一笔,哪怕只是留给自己一个念想。
他不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可总有一些事情,一些食物,一些短暂的片刻,会悄悄触动他心底那个最隐秘的角落。
窗外风声渐大,阳光缓慢向西。他轻轻合上那只木匣,又将椅子往炉边挪了挪,再次拿起一本旧书——这次是《岁时记》,翻到冬月篇,沉入另一个关于节气与风物的世界。
屋内只有他一个人,书页翻动的声音在空寂中仿佛也变得厚重,像是某种记忆正被一字一句唤醒。
傍晚降临得比想象中更早。天空尚未染尽暮色,便已有雾气从屋檐升起,笼罩了整条胡同。树枝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这个灰暗中的四合院。
徐峰合上书,将那盏已冷的茶倒进铜盆,一如既往地将盖子盖好,收拾干净书桌。他穿上那件藏青色厚呢大衣,把领口拉得高高的,像是要把整个人藏进衣料里。屋子里不冷,他却觉得脊背有些凉,似是天气变了,也可能是骨子里那点莫名的不安悄悄在作祟。
推门出去的时候,他没有开灯。天色虽然阴暗,却尚未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院中那棵老槐树寂寂立着,像一尊默不作声的老者,枝桠在昏黄中斜斜伸向天际。徐峰穿过碎石铺就的小道,径直出了院门,朝前头的南巷口走去。
那里,是何雨柱的住处。
徐峰没常去那儿。不是生分,也不是不合,只是他惯于独来独往,从不轻易打扰旁人。但今日不一样。他在心里思量许久,那道菜——酸辣鲤鱼——他虽能做,却总觉得少了那么一股劲道,总觉得味道浮在表面,缺了点骨子里的沉稳。
这道菜,何雨柱做得好。
他敲门的声音并不响,却很有节奏,咚、咚、咚,像是某种老规矩留下来的门令。屋里传来何雨柱爽朗的一声:“谁啊?门没锁,自己进!”
徐峰推门进屋,一股炖牛骨的香味扑鼻而来。他下意识抽了抽鼻子,没说话。屋里暖意融融,何雨柱正围着一条满是油点子的旧围裙,蹲在灶台前,手里一边翻着锅里的牛骨头,一边往锅里撒葱花。
“哟,稀客啊,徐峰。”何雨柱笑着回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肯来我这儿转转?”
“打扰了。”徐峰淡淡说着,顺手把门带上,目光落在灶台上的那口老铸铁锅。
“来得正好。”何雨柱拍了拍手,“我这锅牛骨炖了三小时,正缺人尝味。坐,坐啊——哎哟,别站着,跟看审似的。”
徐峰点点头,在桌边坐下。桌上散着几个碗,有个尚未洗的青花汤盅里还残着一些红枣与党参,显然是午后煮的补汤。灶旁的窗子开着一条缝,寒风透进来,拂动了屋角挂着的半条干腊肉。
“我来,是想请教你一道菜。”徐峰开门见山。
何雨柱挑了挑眉,像是没听懂:“你?请教我?你那一手刀功,我这都得甘拜下风了还请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