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创伤反应
冰冷的晨风吹过，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令人心碎的、近乎虚无的破碎和死寂之中，仿佛随时会被这灰蒙蒙的河风吹散。
“队长——！”
檀香第一个失声惊呼，温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法置信的心疼，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蔷薇、漩涡、月鬼、天平、星痕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巨大的震惊。
他们从未见过王面如此脆弱，如此了无生气的模样。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强大、永远挡在他们身前的队长，此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柱，只剩下一个浸透了血与泥、在寒风中微微发抖的躯壳。
任务结束了。
三合镇的阴霾并未随着张德明的死亡和寄生怪物的消散而彻底晴朗，但那股笼罩在镇子上空、令人窒息的剥脸恐惧终于被驱散。
后续的收尾工作自有守夜人后勤和当地特殊部门接手，假面小队带着沉重的疲惫和更沉重的心情，踏上了返回临时驻地的路途。
返程的运输机引擎轰鸣，王面靠坐在冰冷的舱壁上，闭着眼，仿佛睡着了。
但坐在他旁边的檀香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仍在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指关节绷得发白。
他胸前处理过的灼伤被宽大的作战服遮掩，脸色却比绷带还要苍白几分，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灰翳。
回到那个属于假面小队的临时驻地，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松懈的余地，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晚餐是蔷薇和旋涡从镇上打包回来的当地菜，几个热气腾腾的餐盒摆在桌上。星痕饿坏了，第一个打开盒子，里面是油亮的红烧肉，酱汁浓郁，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哇，看着不错！”
旋涡也凑过去，拿起筷子。
王面沉默地坐在桌边，目光落在餐盒里那块块分明的、泛着油光的深红色肉块上。
那诱人的色泽，那浓郁的酱香……
却在他眼中却瞬间扭曲、变形。
他仿佛看到了张德明眉心那个光滑平整、边缘泛着诡异焦黑的血洞，看到了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灰白浆液缓缓溢出的景象。
那浓郁酱汁的气味，也猛地和河滩上浓烈的血腥味、怪物消散时的腥臭混为一体，直冲他的鼻腔。
“呃……”
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从胃底猛地翻涌上来，直冲喉咙。
王面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由白转青，他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踉跄着冲向狭小卫生间。
“呕——！”
压抑不住的剧烈呕吐声从门内传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干咳和喘息，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客厅里瞬间一片安静，筷子和餐盒盖子掉在桌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僵住了，愕然地看着紧闭的卫生间门。
旋涡夹着红烧肉的筷子悬在半空，蔷薇准备盛饭的手顿住，月鬼脸上的嬉笑凝固，星痕茫然地张着嘴，天平推眼镜的动作停在那里。
檀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深切的担忧，她立刻放下筷子，快步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说道：
“队长？你还好吗？”
门内的呕吐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艰难的喘息和压抑的呛咳。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拉开一条缝。
王面扶着门框，脸色惨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额角，嘴唇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
他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尤其是桌上那盒红烧肉，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没……没事。你们吃。我……不饿。”
他脚步虚浮地绕过餐桌，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在床上躺下，拉过薄薄的毯子将自己整个盖住，蜷缩起来，像一个试图将自己藏进壳里的受伤生物。
此刻那诱人的饭菜香气此刻成了这座房子里最尴尬的存在。
蔷薇默默地将那盒红烧肉盖上，推得远远的。
旋涡和月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不安。
“檀香姐，队长……怎么了？”
星痕小声问檀香。
檀香轻轻摇了摇头，温婉的脸上布满忧虑，低声道：
“先吃饭吧，别问。”
接下来的几天，王面的“反胃”症状越来越严重。
不仅仅是看到肉。
早餐的煎蛋里混了一点肉沫，他只看了一眼，便脸色骤变冲去卫生间；驻地附近飘来的烧烤味，哪怕只是一丝，也会让他眉头紧锁，胃部翻江倒海。
檀香为他换药时，解开纱布露出胸前焦黑的伤口边缘，那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也足以引发一阵剧烈的干呕。
他的身体在以最原始、最抗拒的方式，拒绝着与“死亡”、“血腥”、“同类躯体”相关的一切信息。
那晚贯穿张德明头颅的触感，那喷涌而出的温热液体，那生命瞬间熄灭的冰冷，像是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感官深处，无法剥离。
这几天，幻视和幻听开始无声无息地侵蚀他。
清晨，他拧开卫生间生锈的水龙头，想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哗啦啦的水流冲下，落入洗漱池中。
水起初是清澈的，但在他眼中，那水流迅速变深、变稠，化作刺目的、粘稠的暗红色血液，汩汩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脸盆，甚至漫溢出来，滴落在他的鞋面上。
王面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瞳孔紧缩。
他死死闭上眼，再睁开——
脸盆里是晃动的清水，清澈见底。
他撑着洗手台，指尖冰凉，看着墙上那面模糊起雾的方形镜子。
镜中映出他苍白疲惫的脸，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
但下一秒，那张脸开始扭曲、变化——
眉心的皮肤裂开，一个光滑、边缘焦黑的血洞凭空出现，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渗出，流下鼻梁。
镜中人的眼神不再是属于王面的沉静或锐利，而是充满了张德明临死前的惊骇、茫然和无法理解的巨大痛苦，无声地、死死地盯着他。
“为什么……”
一声模糊的、带着濒死喘息和不解的质问，仿佛直接在他耳边响起。
王面猛地一拳砸在镜子上。
哗啦一声脆响，镜子碎裂，裂纹像蛛网般蔓延，割裂了那张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脸。
破碎的镜片割破了他的指关节，鲜血渗出，带来尖锐的刺痛，这真实的痛感才让他从那可怕的幻视幻听中挣脱出来。
他靠着墙滑坐在地，大口喘息，看着指间滴落的鲜红，胃里又是一阵翻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