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起义时刻(第2页)
“他是谁?”张芒擦去嘴角的血,望着铁衣人消失的方向。
我低头看着弟弟把最后一块饼渣喂给金辉,黄猫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像灯:“或许...是个想让戏唱下去的人。”
山风卷过原野,带来远处县城的灯火。那点光比萤火还弱,却让我想起铁衣人说的缺口——也许真正的黄天,从来不是靠某群人用命去换,而是每个被踩进泥里的人,都愿意留一口气,把种子埋进更深的土里。
弟弟突然指着星空:“阿姊,星星!”北斗七星悬在天幕,像柄舀酒的勺子,却比任何时候都靠近我们头上的黄巾。金辉蹲在他肩头,尾巴扫过土黄色的布条,扫落的不是尘土,而是某个春天即将破土的预兆。
铁衣人走后的第七日,黄巾军的前哨在巨鹿驿道截住了运粮车。
驾车的不是官兵,而是个穿粗布短打的老马夫,车篷里盖着褪色的青布,漏出半袋麸皮。弟弟蹲在道边逗金辉,黄猫突然窜上粮车,爪子勾住青布一扯——下面竟露出金灿灿的小麦,袋口还沾着南方才有的白米。
“这是……”张芒的木枪尖挑起布袋,麦粒落在他开裂的掌心,像撒了把碎金子。老马夫扑通跪下,露出藏在袖口的将印:“我家将军听说你们抗粮的事,特命小人送来粮草。”他抬头时,眼角爬满与年龄不符的皱纹,“将军说,这是最后两万石存粮了。”
暮色四合时,粮车停在山神庙前。我掀开篷布,看见底层码着无数硬饼,边角被压得像鱼鳞,散发着陈年老面的酸香。弟弟踮脚去够饼,金辉抢先一步叼起块,尾巴扫过“寿春府”的火漆印——那是去年朝廷从淮南调拨的赈灾粮。
“将军有令。”老马夫从怀里掏出竹简,上面盖着朱红大印,“‘天灾人祸,某亦难安。然见尔等为幼孺争粟,知民心未死。今以私粮相赠,望留火种。’”他声音发颤,手指划过“私粮”二字,“将军把自家祖产都卖了,才凑齐这些……”
张芒突然捶胸大笑,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进麦粒。他抓起一把米,让它们从指缝间滑落:“原来真有不吃人血的官!”米落在弟弟的黄巾上,像撒了把星星,孩子弯腰去捡,却被我拦住——那些米粒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该出现在这乱世。
后半夜,我守着粮草打盹,听见窑洞里传来低低的对话。是几个老人在数饼:“一人每日三两,两万石能撑四十日……”“可还有六百个娃娃,他们该吃细粮……”金辉突然跳上粮袋,golden eyes盯着我藏在袖中的竹简——那是铁衣人临走前塞的,上面写着“寿春李傕,字伯奇”。
黎明时分,老马夫要返程。弟弟拽着他的衣角,往他怀里塞了块硬饼:“给将军。”老马夫一愣,接过后看见饼上有牙印——是昨夜孩子咬过又舍不得吃完的。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腰间挂着半块玉佩,纹路竟与铁衣人盔甲内侧的刻痕相似。
“他姓陈留李氏,你却叫他寿春李傕。”我拦住马头,把竹简递过去,“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老马夫勒住缰绳,晨光中,他眼角的皱纹突然舒展,像朵晒干的菊花开了:“将军说,陈留李氏是门阀的根,寿春李傕是吃粮的官,而你们需要的……”他摸了摸腰间玉佩,“是个能送粮草的普通人。”
粮车轱辘声渐远时,弟弟突然指着车辙印大喊:“阿姊,金辉!”黄猫不知何时跳上粮车,正用爪子拍着车篷。我跑过去,看见篷布上用鸡血新写了行字:“西门缺口,戌时三刻。”字迹未干,滴在麦穗上,像朵正在绽放的花。
张芒把竹简往腰里一塞,扛起木枪:“不管他是谁,两万石粮够咱们打下县城了!”他转头看向我,眼里映着初升的朝阳,“等拿下粮仓,先给娃娃们熬白米粥!”
山风卷过粮车,带起阵阵麦香。弟弟蹲在地上堆麦粒,金辉用爪子拨弄他的布哨,“哔——”的一声响,惊起几只麻雀。我望着那些金黄的麦粒,忽然想起铁衣人说过的“火种”——原来真正的黄天,不是某个人振臂一呼,而是有人愿意在深渊里种麦,有人愿意把最后的粮车开往火光里。
暮色染红群山时,六百黄巾军裹紧黄巾。弟弟骑在金辉背上,怀里揣着给将军的硬饼,饼上的牙印在火光中像枚小小的勋章。张芒举起火把,火光照亮粮车上的“寿春府”印,那朱红竟比鲜血更暖:“今日过后,天下的娃娃都有粟米吃!”
队伍开拔时,我听见粮袋里有细微的响动。扒开麦堆,竟看见半袋埋着的枣子——通红饱满,像乱世里藏着的甜。弟弟抓起一颗塞进嘴里,汁水染红他的嘴角,金辉凑过去舔,尾巴扫起的麦粒落在黄巾上,像撒了把不会熄灭的火种。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戌时三刻——”
我握紧手中的木枪,枪头红缨扫过枣子的甜香。前方的县城墙头上,某个穿铁盔甲的人或许正在守望,而我们踩着带露的荒草,走向他说的缺口——那里有粮草,有明天,还有黄天下,所有孩子都能吃饱的梦。
巳时三刻,探马跌跌撞撞冲进粮棚,头巾上沾着半片带血的枯叶。李傕正在给娃娃们削木枪,青铜小刀在阳光下闪过冷光,削下的柳木屑落在弟弟捧着的陶碗里,混着未吃完的粥糊。
“皇帝派了羽林卫……”探马呛着血沫,“一百五十人,全是铁铠长刀,距此三十里!”
粥碗“当啷”落地,弟弟慌忙去捡滚走的木勺,金辉却突然跳上粮囤,golden eyes盯着东南方,尾巴绷得像根铁鞭。张芒手里的木枪“咔”地折断,他望着粮仓外正在分粮的妇孺,喉结滚动:“咱们这儿六百多人,能战的不过三百,还都是拿锄头的……”
“十六年前,”李傕擦净小刀上的木屑,刀身映出他眼底跳动的火光,“我爹在骊山修陵,带着三十个弟兄逃出来,被五百官兵追了七天七夜。最后只剩他一个,却把藏着的半袋粟米埋在了我娘的坟头。”他突然站起身,铁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那是用县城武库的残甲拼的,“今日就算死,也要让这一百五十人知道,踩碎粟米的脚,该断哪根筋。”
申时初,黄巾军在城南峡谷布下埋伏。李傕让老周带着妇孺和娃娃从密道出城,自己则领着张芒和三百青壮,把滚石和热油搬上崖壁。弟弟攥着布哨不肯走,金辉蜷在他肩头,爪子勾着李傕铠甲上的绳结——那是用黄巾搓成的,土黄色在铁灰间格外刺眼。
“听着,”李傕压低声音,指尖划过弟弟额角的疤,“若听见三声布哨,就带着金辉往西南跑,那儿有片芦苇荡,藏得住人。”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布哨在齿间留下湿漉漉的印记。
酉时末,羽林卫的马蹄声碾碎夕阳。为首的校尉骑着高头大马,铁盔上的雉羽扫过崖壁,惊起几只归巢的乌鸦。李傕从石缝间望下去,看见对方铠甲上的鎏金纹饰——那是只有皇城禁卫才有的规格,每一道花纹都嵌着百姓的膏血。
“放!”张芒的木枪狠狠砸在石壁上。滚石裹挟着枯枝倾泻而下,羽林卫的战马惊嘶人立,铁铠相撞声混着惨叫声,像把碎刀扔进了锅里。李傕抓起陶罐,滚烫的热油顺着崖壁泼下,在暮色中划出带火的弧线,某名士兵的铁盔被引燃,像颗坠落的流星。
“杀!”李傕大吼着跃下崖,铁铠甲撞在敌兵肩上,发出钝重的闷响。他手中的木枪刺进对方咽喉,却在看见那张年轻面孔时顿了顿——比弟弟大不了几岁,眼底还凝着未消的惊恐。金辉的叫声突然从头顶传来,他抬头,看见弟弟趴在崖边,布哨吹出断断续续的声响,黄猫正用爪子拍他发颤的手腕。
羽林卫很快重整阵型,铁盾结成龟甲阵,一步步向谷口推进。李傕的木枪断成两截,他摸向腰间的短剑,却触到半块硬饼——是弟弟今早塞给他的,饼上的牙印在血污中格外清晰。某名士兵的长刀劈来,他侧身避开,铁刃擦过铠甲,在“黄天”二字的刻痕上溅出火星。
亥时,月光漫进峡谷。李傕背靠断壁,手里攥着半面黄巾军的旗帜,旗杆上的红缨已被血浸透。羽林卫的尸体堆在谷口,剩下的三十余人举着刀逼近,校尉的铁盔上染着不知是谁的血,雉羽折断了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