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牛肉的温度
巷子口的梧桐叶黄透的时候,我正在垃圾桶里翻一个还算完整的纸箱子。风卷着碎叶子往领口里钻,我缩了缩脖子,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刚找到的箱子被自行车碾扁了。
“对不住啊小伙子。”骑车的老头慌忙下车,灰扑扑的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手背上布满褐色的老年斑。
我摇摇头,踢了踢那团废纸壳,没说话。这阵子我已经习惯了沉默,毕竟每天要想的事太多:房租还差三百,手机话费欠了五天,明天早饭能不能找到两个热包子。三个月前我还是写字楼里穿西装的策划,一场投资失败把我卷成了流浪汉,连名字都快被人忘了,只记得楼下保安总喊我“那个捡瓶子的”。
老头却没走,盯着我手里半袋没吃完的饼干:“还没吃饭?”
“嗯。”我捏紧了袋子,饼干渣从指缝漏出来。
他从车筐里摸出个铝饭盒,打开来是冒着热气的牛肉炖萝卜。肉香混着萝卜的甜气漫过来,我胃里一阵翻腾,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尝尝?”老头把饭盒往我面前递了递,“我孙女给我炖的,我牙口不好,吃不了这么多。”
我看见那肥瘦相间的牛肉块,喉结动了动,还是咬着牙摆手:“不了,谢谢您,我不吃牛肉。”
这是实话。从小我就碰不得牛肉,不是过敏,是心理上的抗拒。小时候被邻居家的黄牛追过半条街,从此看见带点腥气的红肉就犯恶心。老头大概没料到会被拒绝,愣了愣,把饭盒盖好放进筐里:“不吃啊,那真是……怪可惜的。”
他骑车走的时候,我听见车筐里的饭盒叮当作响。那天晚上我蜷在桥洞下,饿得实在扛不住,想起那锅牛肉的香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怪癖有点不合时宜。
过了几天,我在菜市场帮人卸完一车白菜,老板塞给我一张名录,说是附近社区给独居老人送爱心餐的志愿者名单,让我有空去领份饭。名录是打印在A4纸上的,边角已经卷了毛,我扫了一眼,看见上面有“牛肉套餐”的字样,心里那点抗拒又冒了出来。
正想把纸团了扔掉,又看见那天撞我的老头推着车从市场出来。他车筐里装着袋面粉,走得踉踉跄跄。我犹豫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扶住车把。
“又是你啊。”老头认出了我,眼睛笑成一条缝,“这是……”
“领饭的名录。”我把纸递给他,“上面有牛肉,我用不上。”
老头接过名录,指尖在“红烧牛肉”那栏顿了顿,抬头看我:“你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