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蛇之越 作品

七十三:红砖街的异乡人(第2页)

“亚当·斯密说劳动创造价值,可他没说清楚,为什么创造价值的工人却活得像牲口。”我握紧拳头,那些在书本里看过无数次的文字突然有了重量,“工厂主们用机器榨干工人的血汗,把妇女儿童扔进矿坑,他们把这叫做‘自由竞争’,可这自由只属于少数人。”

马克思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见过?”

我猛地想起那些纪录片里的画面:19世纪英国纺织厂里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童工,曼彻斯特贫民窟里流淌的污水,还有那些因为工伤被工厂主像垃圾一样丢弃的工人……这些画面和眼前的风雪、桌上的手稿重叠在一起,突然有了血淋淋的真实感。

“我……我在书上见过。”我艰难地说。

马克思松开手,转身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窗外的雪光透过破旧的窗棂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冷白的轮廓。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你说得对。政治经济学不能只谈数字和利润,它首先要谈人,谈那些被资本踩在脚下的人。”

他重新坐下,在稿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比刚才更急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我真的站在了历史的褶皱里,站在了那个思想正在熊熊燃烧的年代。

“您在布鲁塞尔,是为了共产主义者同盟的事吗?”我轻声问。

马克思的笔尖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你知道同盟?”

“我听说过。”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听说你们要召开第二次代表大会,要制定一个新的章程。”

共产主义者同盟第二次代表大会,1847年12月,就在布鲁塞尔召开。正是在这次大会上,马克思和恩格斯受委托起草同盟纲领,也就是后来的《共产党宣言》。

马克思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你不是个普通的留学生。”他没再追问我的来历,只是指了指桌旁的空椅子,“如果你不介意寒冷和黑面包,可以留下来。正好,我需要一个能帮我整理资料的人。”

我几乎是立刻就点头了。留下来,就能见证那段历史的诞生,就能离那些改变世界的思想更近一点。或许,我还能做些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塞进了压缩袋,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填得满满当当。马克思的生活比我想象中更窘迫,债主的催款单像雪片一样寄来,房东隔三差五就来拍门,他的妻子燕妮总是把最好的食物留给孩子,自己啃着干硬的面包。可即便如此,马克思的书房永远是温暖的,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照亮了堆积如山的书籍和手稿。

我成了他的临时助手。整理那些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把他口述的内容速记下来,甚至帮他去图书馆借那些被当局列为“禁书”的文献。马克思的知识储备像海洋,他能随口引用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也能背诵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更能精准地报出英国工厂视察员报告里的每一个数据。

但最让我震撼的,是他对工人阶级的共情。有天傍晚,我们去城郊的纺织厂附近考察,看到一个失去左臂的工人被工头推搡着赶出工厂,怀里还抱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马克思站在雪地里看着那蹒跚远去的背影,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直到指节发白。

“看到了吗?这就是资本的逻辑。”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当工人失去劳动能力,就成了无用的垃圾。他们创造了一切,却什么也得不到。”

那天晚上,马克思在书房里待到天明。我坐在旁边整理他的口述,听着他用德语、英语、法语交替着阐述观点,那些关于阶级斗争、关于剩余价值的理论,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文字,而是从现实的苦难里熬出来的血与火。

12月初,恩格斯来了。他比马克思小两岁,红光满面,看起来比总是愁眉苦脸的马克思健康得多。一进门就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在桌上,笑着说:“刚从曼彻斯特的工厂脱身,这次带来的钱应该能应付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