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墓地(三)(196)(第2页)
赵师傅猛地点头,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语无伦次地说:“是真的,李姐!千真万确!那水印子擦干了又冒出来,邪门得很!还有那声音……我……我昨晚就睡在店里守夜,听得真真儿的!就是……就是强哥以前开车累了,常发出的那种……又沉又长的叹气声!我……我吓得一宿没敢合眼啊!”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婆婆抱着孩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怀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扁了扁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小娟……”婆婆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志强他……他这是在下面不安生啊!他怪我们……怪我们没把他安置好啊!他……他是在找家……找他的坟啊!”她哭得撕心裂肺,“我们……我们想……想去给他上上坟,烧点纸钱,让他安息……让他别再……别再闹了……求求你了,小娟,告诉妈,志强他……他埋哪儿了?坟……坟在哪儿啊?”
张小曼也急切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李姐,过去的事……我们都不提了。现在,孩子他爸这样……我们心里都发毛。你就告诉我们地方,我们去祭拜一下,求个心安。孩子还小,经不起吓啊!”她说着,把怀里的孩子又往婆婆怀里塞了塞,仿佛那孩子是此刻唯一能打动我的筹码。
“坟?”我重复着这个字眼,看着眼前这三张写满恐惧、焦虑和一丝虚伪祈求的脸,看着赵师傅那因为过度惊吓而扭曲的面孔,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诞、悲凉和某种近乎毁灭性的冲动,猛地冲上我的头顶,冲垮了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连日来的屈辱、愤怒、被冻结的窒息感、被步步紧逼的绝望,连同此刻这荒谬绝伦的“寻坟”闹剧,像火山一样在我体内轰然爆发!
“坟?”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空气,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狂怒和破罐破摔的狠绝,“你们问我他的坟在哪儿?哈哈哈哈哈……”我笑了起来,笑声在狭小的店铺里回荡,凄厉又疯狂,听得他们几人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我告诉你们!”我猛地止住笑,眼睛死死盯着婆婆怀里那个有着丈夫模糊轮廓的孩子,又缓缓扫过张小曼、赵师傅,最后定格在婆婆那张惊恐万状的老脸上,一字一句,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向他们:
“没有坟!”
“我把他烧了!烧成了灰!”
“我把他的灰,扬了!就在城西那片拆得稀巴烂的废墟里!风一吹,什么都没了!”
“他活着的时候就不爱回家,死了,我还给他弄个坟干什么?让他继续膈应我吗?他配吗?!”
“你们不是怕他吗?去找啊!去那片烂砖头堆里找啊!去挖啊!看看能不能挖出他的魂儿来!看看他那点灰,是混在烂泥里了,还是被水冲到臭水沟里去了!”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店铺里死一般的寂静。婆婆像被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怀里的孩子终于被这恐怖的氛围吓得哇哇大哭。张小曼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一种……奇异的、抓住了某种把柄的亮光。赵师傅则彻底傻了,张着嘴,像离了水的鱼,眼里的恐惧被一种更深的、源自世界崩塌的茫然所取代。
“你……你……”婆婆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身体晃了晃,差点抱着孩子栽倒,被张小曼手忙脚乱地扶住,“你这个毒妇!你这个魔鬼!你不得好死啊!我的儿啊……你尸骨无存啊……”她嚎啕大哭,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诅咒。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裂了这片混乱。一辆法院的警车和一辆拖车,闪着刺目的警灯,粗暴地挤开门口呆若木鸡的几人,停在了我的店门口。几个穿着制服的法院执行人员面无表情地走下车,手里拿着盖着法院大印的查封裁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