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闲客 作品

遗忘的墓地(四)(197)(第2页)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们果然冲着这个来了!那三十五万的“缺口”,恐怕大部分都流向了张小曼和那座该死的别墅!但现在,他们倒打一耙,把这笔钱说成是李志强的“个人积蓄”,要求作为遗产分割!一旦法院采纳,同意冻结我所有账户并调取流水,我的生活将彻底停摆,店铺运营立刻瘫痪。而他们,则可以堂而皇之地在法庭上,拿着我的流水,去“追查”那笔钱的下落,最终把矛头指向我“转移财产”!好一个釜底抽薪!

“反对!”我的律师立刻起身,言辞激烈,“对方完全在偷换概念!李志强的收入,绝大部分用于家庭共同生活和偿还共同债务,其个人名下银行卡并非其全部财产容器!所谓‘不明去向资金’纯属主观臆测!对方申请全面冻结我方当事人账户,严重超越必要限度,将直接导致其无法正常生活及经营,显失公平,且涉嫌滥用诉讼权利干扰司法!”

法官眉头紧锁,显然也在权衡。张小曼的律师立刻补充:“法官,我方并非无理取闹。被申请人王娟在处置亡夫骨灰一事上的极端行为,已充分说明其主观上对亡夫毫无情义,客观上存在转移、隐匿遗产的高度动机!冻结账户是保障诉讼顺利进行、查明遗产真相的必要手段!至于其生活,其名下还有独立产权的店铺在经营,租金收入足以维持,何来无法生活之说?”

庭前会议成了激烈的交锋场。法官最终没有当庭裁定是否冻结,但要求双方限期补充证据材料,尤其要求张小曼一方提供更具体的“不明去向资金”线索依据,也要求我方就李志强收入的具体用途和家庭财产状况进行说明。这意味着,拉锯战才刚刚开始,而悬在我头顶的冻结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走出法院,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张小曼和她婆婆抱着孩子,在法院门口不远处的花坛边,正和赵胜利说着什么。看到我出来,张小曼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得意和挑衅的冷笑。婆婆则搂紧了孩子,别过脸去,仿佛多看我一眼都会玷污了她的孙子。赵胜利看到我,眼神躲闪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愧疚,但随即又被一种“我是正义一方”的虚张声势取代。他挺了挺佝偻的背,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扭开了头。

我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银行账户冻结的阴影,遗产争夺的泥潭,加上那荒谬的“侮辱骨灰”指控,像三重厚重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头顶。那辆被查封拖走的货车,似乎只是一个引子,它留下的巨大空洞,正被更多更肮脏的东西迅速填满。

回到冰冷的店铺,律师的信息又来了:“准备详细清单:你名下所有资产(店铺产权证明、婚前财产证明)、李志强名下已知财产、家庭共同债务清单(尤其那二百万非法债务的判决书)、以及……李志强生前三年,家庭所有大额开支的票据凭证,越详细越好。我们必须证明,他的收入,绝大部分都投入了你们共同的生活和债务黑洞里,根本没有所谓的三十五万‘个人积蓄’!”

我拉开抽屉,翻找着积压的票据。水电煤缴费单、超市购物小票、医院缴费收据、给婆婆的生活费转账记录……一张张,一页页,都是烟火生活的痕迹,也是无声的控诉。我拿起一张去年冬天的取暖费发票,指尖冰凉。那时,李志强刚倒下不久,我白天跑医院,晚上回来还要担心店铺,担心钱。为了省点取暖费,冬天的店铺冷得像冰窖,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守着柜台,手脚冻得麻木……

手机突然震动,一个陌生号码。接通,一个公事公办的声音传来:“您好,是王娟女士吗?这里是xx区人民法院执行局。关于李志强名下债务纠纷一案,其生前所有的一辆长途货运车辆(车牌号xxxxx)已依法扣押。现通知您,该车辆将于下周三上午十点,在法院指定拍卖场所进行公开拍卖。如有异议,请于拍卖前向本院提出。”

货车的拍卖……终于还是来了。这辆曾被视为“下金蛋的鸡”、引发无数争端、甚至被附会上“鬼渗水”传言的钢铁躯壳,即将被贴上价签,当众叫卖。它会被谁买走?债主们?还是某个不知情的倒霉蛋?无论谁买下,它承载的那些不堪与诅咒,似乎都将随着锤声落定而烟消云散。

我放下那张取暖费发票,走到窗边,看着后院空荡荡的位置。那里曾经停着一个巨大的麻烦和一个虚幻的希望。现在,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和几道车辙。

也好。卖了吧。连同那些依附其上的贪婪、恐惧和背叛,一起卖掉。

尘埃落定之后,或许这片被反复犁过的心田,才能真正长出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只是荒草。

拍卖日。法院指定的仓库空旷阴冷,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寥寥几个竞拍者,大多是面无表情的车贩子。债主王胖子也来了,抱着胳膊站在角落,眼神阴鸷地盯着场地中央那辆被擦拭过、却依然透着陈旧与疲惫的蓝色大货车——驾驶座下方那块擦不掉的深色水渍印记,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拍卖师例行公事地介绍车况,刻意回避了那些“邪门”的传闻,只强调发动机工况尚可。起拍价压得很低。叫价声稀稀拉拉,带着敷衍。最终,一个穿着油腻工装、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以远低于市场预期的价格,有些犹豫地举起了号牌。

“成交!”拍卖槌落下,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脆。

王胖子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句“晦气”,转身就走。张小曼和她婆婆没有出现,或许她们的目光早已越过这堆废铁,死死锁定了我银行账户里可能存在的数字。

拍卖款很快划到了法院账户。扣除评估费、拍卖佣金、拖欠的少量停车管理费后,所剩无几。这点钱,对于那二百万的债务窟窿和别墅贬值的深坑,杯水车薪。债主们的不满如同沸腾的油锅,他们的矛头,更加凶狠地转向了唯一剩下的、似乎还能榨出油水的目标——我,以及张小曼手中那座烫手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