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机械骨灰

星瘴如浓稠的墨汁，裹着冰雹的酸雨在狂风中砸向废弃的“信风”矿场。林澈的星辉机甲在兽群中左冲右突，高温链锯剑切开一头利爪星瘴兽的合金脊骨，腥臭的蓝绿色血液混合着金属碎屑喷溅在机甲外壳上，瞬间就被瓢泼酸雨冲刷出嘶嘶作响的白烟。

“队长！七点钟方向！那东西…不对劲！”通讯频道里传来队员声嘶力竭的警告。

林澈猛地扭头，机甲肩部的探照灯刺破污浊的雨幕。光柱尽头，一具通体由暗沉金属构成的诡异人形机甲静静矗立。它没有覆盖任何装甲板，暴露的关节处缠绕着灰白色的丝状物，如同某种干枯的肌腱。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部——那并非传统的传感单元，而是一个被强行嵌入金属颅骨内的玻璃罐，罐中盛满了灰白色的粉末，正随着机体的动作微微晃动。

“机械骨灰…”林澈的血液瞬间冰凉。

传说中破晓组织的禁忌兵器，以觉醒星痕者的遗骸为燃料驱动的杀戮机器，此刻正抬起那条缠绕着灰白丝线的手臂，掌心裂开，露出一个急速旋转的黑色涡流。

一道无声的分解光束，撕裂了雨幕。

酸雨鞭子般抽打着“信风”三号矿坑裸露的钢铁骨架，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浑浊的紫色水流裹挟着锈渣和不知名的油污，在坑底汇成散发着刺鼻腥气的溪流。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高浓度的星瘴不再是缥缈的雾气，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废弃的矿场之上，将仅有的几盏顽强闪烁的应急灯灯光也吞噬得只剩下模糊的光晕。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灼烧着拾荒者小队队员的喉咙。

“保持阵型！A组顶住左翼！B组火力覆盖右翼缺口！别让这群畜生冲进来！” 林澈的声音透过机甲内置通讯器传出，压过了狂暴的风雨和星瘴兽的嘶吼，带着一种被酸雨侵蚀过的沙哑，却异常稳定，如同风暴中锚定船只的缆绳。

她的“星辉-7”型突击机甲——一台线条流畅、通体覆盖着哑光深蓝涂装、关节处镶嵌着微弱星芒般能量导流管的人形兵器——正位于这支临时构筑的环形防线的最前沿。机甲右臂装备的高周波链锯剑发出高频的死亡嗡鸣，剑刃边缘的空气因剧烈震荡而扭曲。一头体型堪比小型载重卡车的“掘地爪兽”正咆哮着向她冲来。这东西浑身覆盖着暗褐色的角质甲壳，甲壳缝隙间透出不祥的紫色光斑，六条粗壮如石柱、末端是锋利合金刃足的肢体疯狂扒拉着地面，卷起混合着金属碎片的泥浪。

链锯剑挥出一道凄冷的蓝色光弧。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撕裂厚重皮革和坚韧金属的混合噪音。高温锯齿轻而易举地切开了爪兽引以为傲的合金刃足，如同热刀切入黄油。剑势毫不停滞，顺势而上，沿着爪兽脖颈与身体连接的脆弱甲壳缝隙，深深嵌入。蓝绿色的、带着浓烈金属腥臭的血液和细碎的合金脊骨碎片如同被挤压的浆果般猛烈喷溅出来，泼洒在“星辉-7”深蓝色的胸甲和肩甲上。酸雨立刻冲刷上去，发出更加剧烈的“嗤嗤”声，白色的腐蚀性蒸汽升腾而起，瞬间又被狂风撕碎。

“目标清除！左翼压力减轻！”A组队员的声音带着喘息报告。

“收到！B组，集中火力，压制右翼那头‘喷吐者’！别让它有机会蓄能！”林澈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刚刚只是拂去肩上的灰尘。机甲左臂的速射电磁炮精准地抬起，炮口凝聚起幽蓝的电弧光芒。

就在炮口光芒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一股冰冷的、纯粹恶意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刺穿了狂暴的风雨和混乱的战场，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林澈的后脑。

“队长！七点钟方向！那东西…不对劲！它什么时候出现的？！”通讯频道里，负责后方警戒的狙击手“夜枭”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惊骇和一丝颤抖。

林澈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警兆电流般窜遍全身。她强行中断了即将发射的炮击，星辉机甲巨大的躯体以一个违反物理惯性的极限速度侧旋一百八十度，肩部加装的强光探照灯组瞬间功率全开！

两道凝聚如实质的炽白光柱，如同神话中刺破混沌的光之利剑，狠狠撕开了矿坑深处浓得令人窒息的星瘴帷幕。

光柱的尽头，就在一堆扭曲的矿车残骸和坍塌的传送带支架构成的阴影里，一个身影静静地矗立着。

它不是星瘴兽。

那是一台人形机甲。

但它的形态，足以让任何久经沙场的老兵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它比标准的联邦制式机甲要纤细一些，通体由一种毫无光泽、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暗沉金属构成，如同用凝固的、冰冷的铁水直接浇筑而成。没有覆盖任何常规意义上的装甲板，暴露在外的机械骨骼、齿轮传动结构、液压管线清晰可见，透着一股原始而狰狞的机械美感。然而，真正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包裹在它那些巨大关节部位的东西——一层层、一缕缕灰白色的、如同风干海草或某种生物枯萎筋腱的丝状物，紧紧缠绕在金属骨骼之上，随着机体极其微弱的呼吸般的起伏而轻轻蠕动。

它的头部结构更是挑战着人类认知的极限。那里没有光学传感器阵列，没有战术目镜，甚至没有象征性的装甲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极其粗暴、野蛮地嵌入金属颅骨框架正中央的厚壁玻璃罐。罐体直径约半米，用粗大的合金铆钉和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胶状物牢牢固定在金属骨架上。罐内，盛满了某种细腻的、灰白色的粉末。这些粉末并非死寂，而是在某种未知力量的作用下，随着这台诡异机甲极其轻微的动作，在罐内无声地、缓缓地翻涌、沉降，如同某种活物在呼吸。探照灯的强光穿透罐壁，照亮了那些粉末，竟隐约折射出点点极其微弱的、如同劣质水晶碎屑般的黯淡光点。

一个令人灵魂战栗的称谓瞬间击中了林澈的思维核心，伴随着联邦情报档案里那些语焉不详却字字染血的禁忌描述——“机械骨灰”。

破晓组织最残忍、最亵渎的造物。以觉醒星痕者被活体抽取、粉碎、炮制后的遗骸为“燃料”驱动的禁忌杀戮兵器！星痕者生前觉醒的能力，会以扭曲的、不可控的形式残留在这些粉末之中，成为驱动这具金属骨架的力量之源！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林澈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又被冰冷的战斗服紧紧贴住。

那具“机械骨灰”动了。

它缠绕着灰白“筋腱”的右臂以一种非人的流畅感抬起，动作僵硬却精准无比，直指林澈的“星辉-7”。掌心部位，一块暗沉的装甲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下面一个深邃的、缓缓旋转的黑色涡流。那涡流中心仿佛连接着最深沉的虚空，光线都被无情地吞噬进去，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没有能量汇聚的光芒，没有引擎过载的咆哮，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能量逸散。一道纯粹的、仿佛连空间本身都能割裂的漆黑光束，无声无息地自那涡流中心激射而出！

光束所过之处，狂暴下落的紫色酸雨珠瞬间消失，不是蒸发，而是被彻底分解成了最基础的粒子，连蒸汽都未曾留下。厚重的星瘴雾气被犁开一道清晰的、边缘光滑的真空通道。光束的速度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前一瞬还在那机械骨灰的掌心，下一刹那就已经贯穿了星辉机甲与它之间百米的距离！

林澈全身的神经在疯狂尖叫！星辉机甲背后的矢量推进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蓝光，机体在千钧一发之际以一个极限的后仰加侧滑动作试图规避。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道死亡光束边缘散逸出的、冰寒刺骨的分解力场擦过机甲左臂装甲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滋滋”声。

“轰——咔啦啦——！”

光束擦着星辉机甲的左肩外侧掠过，狠狠轰击在后方矿坑边缘一根支撑着巨大矿石传送平台的合金巨柱上。

没有爆炸的火光。

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朽木断裂的声响。

那根直径超过两米、足以承受万吨重压的超合金承重柱，在被黑色光束命中的部位，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黄油，瞬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大截！断面光滑如镜，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亿万次打磨过的金属光泽。失去了支撑点的巨大传送平台发出令人绝望的呻吟，在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声中，带着上面堆积如山的矿石残骸，轰然倒塌！烟尘混合着被震散的星瘴冲天而起，如同升起一朵污浊的蘑菇云。

“规避！规避！是分解力场武器！所有人立刻远离光束路径！”林澈的吼声在通讯频道里炸响，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嘶哑。

然而，那具机械骨灰的攻击如同附骨之蛆，根本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它掌心的黑色涡流再次旋转，第二道、第三道漆黑的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地、却又迅疾无比地划破雨幕，分别射向正在组织反击的B组火力点和试图迂回包抄的A组突击队员！

“不——！”一声短促的惨叫淹没在金属融解的异响中。

B组一台负责火力压制的“磐石”重型机甲，被一道分解光束擦过腰部厚重的复合装甲。那足以抵御重炮轰击的装甲层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出一个直径半米多的恐怖空洞，边缘流淌着暗红色的高温金属熔液。机甲内部结构暴露出来，电火花疯狂四溅，紧接着是剧烈的殉爆！火光和碎片刚刚腾起，就被紧随而至的分解光束彻底抹去，连爆炸的冲击波都未能完全扩散开就被无形的力场湮灭。原地只剩下一个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焦黑坑洞，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的臭氧和金属蒸汽混合的味道。

A组一名队员的轻型侦察机甲则被另一道光束正面命中。机体连带着里面的驾驶员，连一丝声音都未能发出，就在原地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地面上一个边缘无比光滑的圆形深坑，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恐怖。

死亡，在寂静中降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效率。

“混蛋！”通讯频道里响起愤怒的咆哮和痛苦的哽咽。朝夕相处的战友在眼前被彻底抹除，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这种冲击远超血腥的死亡。

“保持冷静！它需要锁定！移动！无规则高速移动！干扰它的传感！”林澈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血气和悲痛，大脑在极限压力下高速运转。星辉机甲引擎发出过载的尖啸，机体在矿坑复杂的地形中化作一道深蓝色的残影，做着毫无规律的z字型机动，链锯剑拖曳出的蓝色光尾在昏暗的雨幕中划出混乱的轨迹。

同时，她将机载传感器功率开到最大，试图捕捉那机械骨灰的任何一丝弱点。扫描波束聚焦在那颗嵌入金属颅骨的玻璃罐上。屏幕上反馈的数据流疯狂跳动，最终在核心温度感应一栏，锁定了一个极其微弱、但异常稳定的热源点——就在那翻涌的灰白色粉末深处！那热源的频率和强度，隐隐与联邦数据库里记录的某种特殊星痕波动吻合！

“弱点…在罐子里！集中火力攻击那个玻璃罐！”林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绝境中抓住唯一稻草的决绝。

“收到！” “明白！” 残存的拾荒者队员们爆发出最后的血勇。残存的几台机甲和地面步兵的火力点瞬间爆发出怒吼！

高爆穿甲弹、燃烧导弹、灼热的等离子射流、甚至还有单兵携带的小型电磁轨道炮发射的金属钉刺……密集的火力网如同愤怒的蜂群，带着复仇的意志，撕裂风雨，从各个方向扑向那具诡异机甲头部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玻璃罐！

一时间，爆炸的火光在机械骨灰头部附近不断闪耀，冲击波震得它体表的灰白“筋腱”剧烈抖动。灼热的金属射流和等离子体撞击在厚实的罐壁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留下焦黑的灼痕。穿甲弹头在罐壁上撞出一个个白点和细密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