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学究 作品

第175章 玉液酒话(第2页)

这话戳中了王伦的心坎。这位饱经风霜、昔日梁山泊的智囊军师,白发在烛光下微微颤动。

他放下酒杯,伸出枯瘦却有力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陈太初肩头!

力道不轻,带着一股江湖人特有的直接与感怀:

“元晦老弟!” 王伦喷着浓浓的酒气,眼神灼亮如焚,“哥哥我……从政和二年梁山脚下初相逢,到今天……快他妈二十年了!” 他舌头有些发硬,言辞粗放起来,全无平日王老先生的儒雅,那股子草莽的烈性在烈酒催逼下彻底复苏。

“那时候!你一个小小书生!”王伦指着陈太初,又遥遥一指正撕扯着一只肥硕鸡腿的王大郎,“身后……就跟着……这个大木头桩子似的夯货!手里提个怪模怪样的……铁锨铲子(工兵铲)!就想从哥哥我那……三四十个杀人不眨眼、手执利刃的喽啰中间……大大方方地走过去!”

王伦喉咙里发出一阵夹杂着感叹与快意的干笑:“嘿!就那么一眼!就那么一站!哥哥我就他娘的心里透亮!是条好汉!是块……能做掀翻天的大事的好铁胚子!哥哥这双招子……这辈子没走过眼!我王伦……认准你了!”

他猛地灌下一大口“琼霄玉液”,辛辣的酒气直冲鼻腔,眼圈瞬间红了:“你当官……青云直上!你倒霉……被童贯老阉狗贬得三千里外!哥哥我……从来看你都不是那身官皮,是你这个人!是你这颗比金子还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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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陡然转厉,往事如山崩般涌出: “童贯!那个断子绝孙的腌臜泼才!想借我的手……毒死你!在梁山那回!毒酒都他妈端到我面前了!哥哥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害你,只有我喝了,当时想,我死了只当是把你给的一场富贵还给你,但是你还是把我给救了,不然我王伦早就骨头渣子都烂透了!”

“王伦哥哥!噤声!你……你喝高了!” 一旁的王大郎被他翻出的旧账、牵扯出的童贯名讳惊得一个激灵,连忙去扯他的袖子,试图阻拦这越发危险的醉话。

陈太初的瞳孔也骤然缩紧,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杯壁。

“让他说。”陈太初抬手拦住了王大郎,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

王伦一把甩开王大郎的手,像一头伤痕累累却仍旧咆哮的老狮:“莫拦我!大郎!这话……憋了十几年!”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陈太初,竟已有浊泪无声滚落腮边,蜿蜒流入花白的胡须:

“所以!所以我王伦把这条命,这把骨头,都押在你陈元晦身上!你说去流求岛!老子二话不说!你说要去扶桑鬼子的地方弄硫磺硝石!老子砍开血路冲在前头!你说……要跨过那片鬼神都要发怵的无边大海……去什么‘金山’!说那里是咱们大宋子孙未来的福地!老子……老子带着这大木头桩子,领着一群不怕死的兄弟……就他妈去了!”

他再也抑制不住,伏在桌上,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这哭声低沉压抑,却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悲怆与释然:

“最难熬的……是宣和七年冬天……当老子在金山那晒得脱皮的草棚子里,看见李俊兄弟……驾着那飘扬着咱们大宋‘道’字旗(道君皇帝旗号,彼时尚未改元)的大福船靠岸……当看到我那十房妻妾(夸张说法,意指全家老小),看到大郎家的婆娘娃子,全都活生生地站在船头的时候……老子……老子抱着岸边一块冰冷的破石头……嚎哭了整整一宿啊!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