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大学课堂的意外交汇(第3页)
A大的图书馆恢弘而静谧,高耸的书架排列如同智慧的森林迷宫,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使得光线通透。学生们散落在各个阅览区和自习隔间,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回响。江明华几乎一眼就捕捉到了他要找的人。
在靠近经济类书架最里面一排的阅览长桌尽头,江韵华独自坐着。他面前摊开了两本厚厚的硬壳书——一本是德文的《近代行政法学说》,一本是英文的《转型期社会制度变迁理论》。旁边散落着笔记和一沓打印的资料。午后的阳光透过旁边高窗的彩绘玻璃投射下来,在他身边形成一块斑斓的光影。他正全神贯注地在一份资料上做着标记,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稳定而规律的声响,周身散发着一种完全沉浸在学术思考中的专注气场,仿佛几个钟头前那场猝不及防的课堂相遇从未发生过,仿佛那令人尴尬的师生关系从未存在过。这份强大的专注力和近乎冷酷的抽离能力,让急匆匆追来的江明华心头那把无名火“噌”地一下窜得更高。大哥越是这样若无其事,他就越觉得不对劲!
江明华没有丝毫犹豫,大步走到那张长桌前,拉开江韵华对面的椅子,重重地坐了下去。皮椅与光滑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那片宁静的小区域。江韵华握笔的手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看到是江明华,他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是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被打扰的微微不耐,如同平静湖面落下一粒微尘。他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笔,用带着询问的目光平静地看向情绪明显不对的弟弟。
“大哥,”江明华开门见山,完全不顾这里是需要保持安静的图书馆,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其中的质询和不忿依然清晰可辨,“刚才为什么不说清楚?你明明早就知道雪萍是谁!” 他的眼神锐利,紧紧锁住兄长,试图穿透对方脸上那层平静无波的伪装。
江韵华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在桌面上交叠,姿态流露出一种惯于掌控的冷静,那目光如同带着x光般的审视感。“我说过,确认身份是在开学拿到名单时。这并不影响我选课的决定。”他开口,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稳定,字句清晰如同法律条文,“事实如此,我也确实第一时间告知了你我的决定。”
“你告诉我的是你选了《宪法学》这门课!可你没说导师是她!”江明华身体前倾,双手按在桌沿,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里压抑着火苗,“你在回避最关键的信息!哥,我们是兄弟!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你成了她名义上的学生,这个关系你不觉得别扭吗?你不觉得这可能……可能对她对我都是一种压力吗?尤其是她!”他把“压力”两个字咬得很重。
江韵华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完全没被弟弟的激动感染。他甚至端起桌角放着的保温杯,拧开盖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后,他才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分析一个无关联的案件:“别扭?压力?”他微微挑眉,仿佛在思考一个法律逻辑上的疏漏,“明华,你需要明确区分几个概念。第一,师生关系是基于教学活动和知识传递而形成的职业关联,其本质是职业的、临时的。它与基于血缘的家庭关系,基于情感发展的私人关系,性质完全不同,边界清晰。第二,林雪萍老师履行的是她作为导师的职务行为,我寻求的是她的专业指导。在这个范畴内,无论她的社会关系如何,都不会、也不应该影响到我们各自角色的纯粹性。”他的视线再次落回江明华脸上,带着理性的冰冷,“如果你所谓的‘压力’,源于对她职业道德的担心,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对林老师绝对信任她的专业素养和操守,正如我信任任何一位认真负责的导师。如果你是担心我们兄弟情谊因为这种平行的职业关系受损,那大可不必,我并未觉得有何障碍。如果你所谓的‘压力’,”他的语气陡然低沉了一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醒,“是你自身无法在‘学生’身份和‘恋人’角色之间保持理性认知,从而导致心理失衡,那么明华,这是你需要自己解决的个人课题。记住,这里不是高中课堂。”
江韵华的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劈开了江明华混乱情绪的表面,将他心底隐约但确实存在的那点对身份差距的微妙不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大哥那种居高临下、置身事外、仿佛自己才是不懂事的姿态!那清晰划出的几道“边界”,在江明华听来,不啻于最刺耳的划清界限,尤其是将他对于雪萍处境的担忧,轻飘飘地归结为自身的不理性!
“个人课题?!”江明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哥!你说的真轻巧!你置身事外、划清界限当然觉得天下太平!但你想过雪萍的感受没有?你成了她男朋友的亲哥坐在她眼皮底下,被点名时她有多慌乱?!你以为她是铁打的吗?!她只是个刚走上讲台的年轻老师!她需要在一个新环境里站稳脚跟!她需要专业威信!现在凭空多了你这个‘特殊学生’,你想过学校里会怎么传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不觉得尴尬别扭是你的事,但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把这当成一道纯粹的理性选择题!她心里会没有压力?她会不担心?”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但极力克制着音量。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射向对面,每一句话都带着对林雪萍处境的担忧和对江韵华这种冷漠理性态度的强烈控诉。这才是江明华最真实的痛点,他不在意自己怎么样,他在意的是林雪萍会因此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和非议。而哥哥这种仿佛为了所谓“学术”就能理所当然牺牲别人感受的行为,让他觉得无比心寒和不忿。
江韵华看着因为维护爱人而激动失态的弟弟,神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听闻江明华那些“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话语时,几不可察地沉了沉,像幽潭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涟漪很快归于平静。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思考措辞,然后缓缓开口,语调依旧平稳,却似乎带上了一丝冷硬的坚决:“明华,你的顾虑有些过度了。大学校园是纯粹的学术环境,不是八卦温床。林雪萍老师凭学术能力赢得职位和教职,只要专业过硬,教学严谨,任何关于无关紧要身份关联的非议都终将烟消云散。她的专业威信只能来自于她自身的实力,而非学生的身份构成是否‘标准’。如果你认为这种情况会对她造成困扰,那恰恰说明你对她能力的信任还不够充分,或者你被你自己预设的‘担忧’束缚住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牢牢锁住江明华,话语里的分量陡然加重:“至于我的态度,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晰:于我而言,她首先是我的导师,值得我学习其专业精神与学识。她的私人关系,除非直接影响教学本身,否则不在我作为学生需要考虑的范畴内。我的立场和行为准则不会改变。这是我对学术本身的尊重,也是对我的选择的坚持。”这番话斩钉截铁,明确无误地表明了江韵华的态度——他不会因为任何外界因素改变自己对课程的选择和学业规划。
江明华与兄长对视着。图书馆柔和的顶光落在江韵华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暗处,眼神冷静得如同覆盖了一层永冻冰层,没有一丝涟漪。那里面清晰地写着:我的决定无可更改,我的逻辑无懈可击,你的情绪波动是你的问题。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失望和冰冷感瞬间淹没了江明华。他感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他浑身都透出寒意。这真的是那个一直关心他、护着他的大哥吗?为了所谓的“学术规划”,就可以如此冷静地旁观,甚至无视他弟弟最珍视的爱人可能面对的隐性伤害?
图书馆那无处不在的、代表知识海洋的静谧在此刻仿佛化作了沉重的铁幕,窒息地笼罩下来,横亘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阳光依旧透过彩绘玻璃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在铺满法律典籍的长桌上无声地流动,却驱不散这咫尺之间冰冷的寒意。
良久,江明华猛地站起身,皮椅再次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引得附近安静看书的学生皱眉投来不满的目光。他全然不顾,身体微微前倾,隔着长桌,用一种近乎绝望、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尖锐的目光刺向江韵华毫无表情的脸,声音低沉得如同在铁锈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此刻所有的复杂情绪:
“所以,大哥,”他顿了顿,胸腔因为极力压抑而剧烈起伏,“你现在是要告诉我,面对这个因为你的‘选择’而造成的局面,我和雪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她退课,要么我转班?”
这句话像一颗石头砸进寂静的深潭。江韵华的眼神终于剧烈地波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