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凌 作品

第73章 雾起之时(第3页)

档案里夹着母亲的死亡证明,死因栏写着“自愿献身国家海防工程”,附页是张黑白照片:七个蓝布衫女工躺在锚链旁,后颈的银梳组成完整的锚形图案。林恩的手指划过照片,发现第七具尸体的袖口露出半枚珍珠耳钉——和她口袋里的那只配对。

“她们用我们的头发编织海防工事。”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弱,蓝布衫开始褪色,“1974年你父亲锯链时,链扣里卡着的不是头发,是我的子宫碎片。”林恩突然想起父亲扳手内侧的刻痕,那些模糊的纹路其实是胎儿的轮廓。

女婴突然啼哭,声音清亮如银铃。林恩这才注意到她攥着的银梳,正是母亲1947年用过的那把,梳背的“周爱玲”刻痕被磨得发亮,露出底下新刻的“林恩”。当她将银梳别在婴儿衣襟时,梳齿间掉出卷纸条,是母亲的临终留言:“蓝布衫的染料是我们的经血,烧掉它,连同灯塔的机械心脏。”

暮色降临时,林恩将蓝布衫和档案抛进篝火。火焰中浮现出1947年的货轮,七个女工的剪影在甲板上起舞,她们的银梳反射火光,将“恒顺号”三个字烧成灰烬。灯塔顶层的机械核心开始融化,齿轮里掉出父亲的工牌,背面刻着:“爱玲,雾散后,带林恩去唐人街。”

唐人街的裁缝铺在雾散后重新开业。林恩推开店门,缝纫机上摆着件崭新的蓝布衫,衣领绣着银线锚链——那是母亲未完成的遗作。抽屉里躺着本《梳头经》,最后一页贴着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日期被改成了“202578”,旁边放着张婴儿照片,后颈的淡粉色胎记在阳光下像朵盛开的茉莉。

手机突然震动,收到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第七次循环的锚手已死,第八次的雾会在婴儿第一次梳头时升起。”林恩望向窗外,海面上的雾正在聚集,但这次带着茉莉香。她摸向婴儿的后颈,胎记柔软如新生的皮肤,没有梳齿,没有藤壶,只有生命的温热。

十年后。

小女孩在码头奔跑,银梳在发间闪烁。林恩倚着灯塔,看着女儿捡起枚齿轮——那是林肯留下的遗物。齿轮内侧的刻痕清晰可见:“当你看见这个,雾已经散了七十年。”远处的雾中,隐约有个穿油皮夹克的老人背影,拄着鲸骨拐杖,走向永远晴朗的海面。

“妈妈,那是谁?”小女孩指着雾中的影子。

林恩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是守护雾的人,现在轮到我们守护晴天了。”

海风带来隐约的梳头声,八下,停顿,然后是婴儿的笑声。林恩握紧女儿的手,感到掌心的银梳微微发烫。雾中的老人转身,露出带藤壶的眼罩,向她们举起扳手——那是父亲的遗物,也是诅咒的终点。

雾渐渐散去,露出海平面上的晨光。托拉夫码头的灯塔不再旋转,塔顶的望远镜指向天空,镜片里映着无忧无虑的笑脸。而在深海某处,林肯的银梳静静躺着,梳齿间缠绕的胎发已化作珊瑚,成为幼鱼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