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靛布裹春寒(第3页)
晒谷场西头突响柴油机。道夫爷爷撞响铜盆:“收茶山的豺狗又来喽!”菌丝从阿梨辫梢垂落,尘土里勾出三个西装影:为首的金丝眼镜捏着泛黄合同,开发商撤离时埋的地契,此刻活像冬醒的蛇。
毒泉眼浊浪拍湿新界桩。茶商的丈量队踩倒一片紫云英,皮尺缠上阿梨娘亲的衣冠冢。道夫药锄劈进泥土时,金丝眼镜笑纹冻住:“小伙子,光绪年抵债合同写着……”话未绝,阿梨腕间十六茶果核齐炸,菌丝卷着炮眼石里的银镯碎屑扑向合同——泛黄纸页突浮光绪官印,印泥里沁着开发商祖父咳的黑血。
“假契!”瞎子婆婆盲杖戳裂界桩,“真约在锡铁匣!”丈量队哄笑淹了她嘶喊。道夫猛扯开衣襟,锁骨下蛇形疤遇风游动,竟与合同末页印鉴咬成环。金丝眼镜镜片寒光一闪,菌丝显影里抖落旧尘:开发商逼迁那日,道夫祖父被按着枯手沾印泥。
夜雨敲窗时,阿梨用嫁衣拆下的红绸裹紧锡铁匣。道夫爷爷在火塘边磨柴刀,刃蘸毒泉眼捞的淤泥。“黑龙潭底有镇物……”老人咳出的血沫溅上刀面,竟显影整卷《赎地谣》工尺谱。阿梨掰开烘柿饼塞进道夫掌心,甜浆渗进少年虎口裂伤,菌丝突钻出,在雨幕绣出潭底——乾隆年镇水兽铁像口衔玉珏,珏上阴刻“山魂永镇”。
丈量队皮尺缠教室梁柱那日,道夫爷爷倒在晒谷场西头。老人枯手攥半块界碑残石,“苗寨”的寨字浸着血。金丝眼镜皮鞋尖踢开碎石:“妨碍公务要坐牢的。”
阿梨腕间茶果壳串飞射,十六核嵌入开发商遗弃的钻井架。钢梁轰鸣坍向毒泉眼,菌丝卷着潭底玉珏破水出——青白玉浮出开发者祖父典山真契:光绪官印下压着“若断地脉,契毁人亡”的血字。
“妖术!全是妖术!”金丝眼镜咆哮被山风卷碎。道夫背起咳血的爷爷,少年脊骨抵老人枯胸,像张拉满的弓。阿梨解靛布头巾裹住淌血的额角,血渍在土布泅成忍冬纹,竟与合同蛇形印绞作一团。
惊蛰第三雷劈开黑龙潭时,道夫负着爷爷潜进寒潭。阿梨攥玉珏在岸煨药,锡铁匣浸毒泉眼嘶嘶响。菌丝从她冻裂指尖钻出,水面绣骇景:开发者祖父骸骨卡在镇水兽口内,指骨紧攥乾隆真地契——“永归苗寨”的苗字浸着沉血。
道夫破水那刻,寒潭骤沸。爷爷枯手抓的半卷宣纸,遇玉珏光华显血字:“地气归处,契债同销”。岸上惊呼声中,茶商掌心的合同自燃,火苗舔过金丝眼镜西装袖,将他腕间蛇形纹蚀成焦痕。
晒谷场西头老茶树忽抖落陈雪。道夫将真地契压进阿梨掌心时,少年带冰碴的额发扫过她眉梢。菌丝在交握指缝游走,百年血债织成整坡新茶苗。紫云英从履带印蔓生,托起坠潭开发者骸骨的眼窝——那空洞钻出的非菌丝,是今年头茬忍冬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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