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野茶谣(第2页)
夜雨敲着瓦檐,阿梨就着油灯细看茶经残卷。纸页间夹着张矿工合影,泛黄相片里穿长衫的茶商,眉眼竟与道夫有七分相似。窗外忽传来竹哨声,三短一长,是两人约好的暗号。道夫浑身湿透立在篱笆外,手里攥着从矿上废料堆拾回的茶饼模子,模心阴刻的"丙辰"二字,与茶经残页的朱砂批注如出一辙。
"今儿在祠堂后墙根,听见村长跟矿上的人嘀咕......"少年喉结动了动,雨水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说要移了雷劈木,挖什么古茶脉。"
阿梨腕间银镯突然"咔"地轻响,裂开道细缝。野茶林方向传来闷雷,雨幕中隐约浮着几点萤火,却比往常更幽绿些。道夫转身没入夜色时,她想起婆婆临终前攥着茶巾说的那句:"梨山的茶女,命里都带着三分苦,七分涩。"
芒种前的雨下得绵,青石板缝里钻出簇簇地衣。茶阿梨蹲在檐下拣茶梗,忽听得村口老樟树上的铜钟闷响——这是矿上要开会的信号。婆婆留下的银镯子卡在腕骨处,前日那道裂痕愈发明显,像条吐信的银蛇。
山道夫背着药篓从后山下来,蓝布衫襟沾着苍耳子。他瞥见阿梨腕间的银光,脚步顿了顿,从篓底摸出截雷劈木雕的茶簪。"昨儿巡山拾的,许能抵些煞气。"少年话尾散在雨雾里,却把簪子端端正正插在阿梨竹篓边缘。簪头刻的苦楝花,与茶经残页里夹的那朵干花倒是般配。
祠堂天井积着水,村长正拿长烟杆敲打光绪年的界碑:"矿上要给咱修路,条件是把野茶林南坡让出来。"道夫爷爷突然剧烈咳嗽,药罐子摔在青砖上,褐汁漫过碑面"茶脉同源"的刻痕。阿梨盯着人群中穿中山装的矿务员,那人脖颈挂着个翡翠茶芽坠,与祠堂梁柱悬的引魂幡倒有七分相似。
散会后,阿梨摸黑去野茶林。月光浇在雷劈木桩上,树皮皲裂处凝着荧绿树胶——这是梨山老茶树的精血,婆婆生前常用来补茶器。她蘸了些抹在银镯裂痕处,却见那些绿胶突然顺着纹路游走,渐渐凝成"丙辰"二字。林深处传来脚步声,道夫举着松明火把,火光映亮他怀里抱着的陶罐。
"爷爷说这物件该物归原主。"罐里躺着半卷裹尸布,抖开来竟是张民国年的地契。泛黄棉布上朱砂绘着茶脉图,南坡处标着双重菊纹——正是阿梨银镯与道夫家陶罐共有的印记。少年指尖拂过那些山形水势:"矿上要的哪是修路,分明是冲着茶脉龙眼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