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利之所在,虽千仞之山,无所不上;深源之下,无所不入(第3页)
回音在牢中震荡。他忽然想起,赵王萧桭的榷场账本里,山东盐引的流向记录总是模糊不清 —— 原来盐税、铸钱、战马,早已在诸王的私印下,织成了通敌的大网。
戌初的刑部,谢渊案头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明灭不定。他望着盐引、钱模、战马凭证在墙上投下的阴影,验印锥柄上的 \"风宪\" 二字已被手汗浸得发亮。周立捧着新到的密报,手指在 \"玄夜卫指挥使王顺\" 的名字上发抖:\"大人,\" 他的声音混着梆子声,\"王顺每月十五必去齐王铸钱坊,\" 翻开夹着黑色羽毛的页脚,\"随行车辆的轮距,\" 喉结滚动,\"与运送盐引的骡车完全一致!\"
谢渊猛然起身,玄色官服下摆带起案头《大吴会典》,泛黄的书页哗啦啦翻卷,\"私铸斩刑\" 的朱砂批注在烛火下格外刺目。他的验印锥重重磕在狼首铸模的咽喉缺口,发出清越的颤音:\"传令顺天府,\" 声音像腊月里绷紧的弓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即刻查封赵王在山东的七处榷场 ——\" 锥尖划过狼首泛着幽光的眼睛,\"重点核查莱州、登州两处火漆工坊。\"
周立捧着密报的手不住发颤,谢渊却视而不见,袍袖扫过堆积的账册:\"提审所有参与铸钱的官员,\" 验印锥突然指向密报上玄夜卫的虎头官印,猩红的印泥在纸页上像道溃烂的伤口,\"从铸模匠人到榷场监事,包括王顺 ——\" 他故意顿住,让 \"玄夜卫指挥使\" 的头衔在刑部大堂的潮气里发酵,\"和他背后盖印的人。\"
夜风挟着秋霜撞开木窗,刑部旌旗猎猎作响,旗角上的 \"风宪\" 二字被吹得变形,却始终倔强地舒展。谢渊望着紫禁城方向的漫天星斗,忽然想起那年在江西,老茶农布满老茧的手塞进他行囊的茶叶,茶罐上还沾着未干的血印。\"官印比星星亮\" 老人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响起,掌心的验印锥却传来刺骨的冷 —— 那些盖着紫泥官印的文牒,此刻正躺在齐王的密匣里,被火漆封得严严实实。
当盐税养肥了北元的战马,当铸模刻下狼首的狰狞,他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诸王织就的巨网。但验印锥的冷光里,他又看见大同关守将染血的军报,看见庐州茶农质押儿女的当票,看见自己巡按江西时平反的那桩冤案 —— 律法的光芒,从来都需要有人用血肉去守护。
\"大人,顺天府回话\" 周立的声音带着惧意。
谢渊转身望向刑部大院,石灯笼的光在秋风中明灭不定。他知道,今夜之后,玄夜卫的刀锋可能随时降临,但更清楚,当自己用验印锥凿开第一条裂缝,就再无退路。\"去准备文牒,\" 他的声音忽然柔和,却比钢刀更坚定,\"明日卯初,我亲自去查封榷场。\"
夜风卷起一片落叶,掠过他手中的验印锥,仿佛带走了最后一丝犹豫。谢渊望着锥尖映出的点点星光,忽然笑了 —— 哪怕这世道如长夜,他手中的锥子,也要成为刺破黑暗的第一缕锋芒,哪怕锥刃上,浸着自己的血。
卷尾
太史公曰:谢渊查齐王铸钱案,始于盐引缺额,终于敌纹现形,其间历三法司会勘、五军都督府协查,方得水落石出。观其验铜铅配比、查战马牙口、辨火漆印信,无不合乎《大吴律》之轨。然此案牵连赵王、韩王,甚至玄夜卫指挥使,足见宗藩与官宦勾连之深,律法施行之难。谢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为功名,只为 \"风宪\" 二字。此等孤臣,当与日月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