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疾威上帝,其命多辟(第2页)
当谢渊用针尖挑开天头泛着金属光泽的墨团,陈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银粉徽墨,\" 老人的声音带着恨意,\"和楚王书房抄出的墨锭分毫不差。当年他用这墨写密信,害死了多少御史?\"
翻到记载 \"巫蛊案\" 的页面时,陈素的手剧烈颤抖。深褐斑点在他眼中化作德佑帝萧桓的面容:\"看这结晶状的边缘,和当年检测德佑帝须发的矿料一模一样。\" 他突然跌坐在太师椅上,苍老的泪水砸在纸页间,\"他们用黑驼山的矿粉下毒,却说是皇帝中了巫蛊\"
新帝接过龙首钥匙的瞬间,陈素踉跄着冲上前,用袖口狠命擦过柜面:\"这层铜锈下,是神武年间的老铜!\" 暗红底纹显露出来时,他的指甲深深抠进 \"永熙封藏\" 的刻痕,\"陛下可知道," 昭武年制 " 为何被磨平?\" 棉絮从笔画交叉处飘出,\"那是建宁帝甲胄的内衬,是成祖爷心虚啊!\"
\"当年成祖爷铸这柜子,原是要封藏靖难的箭簇。\" 陈素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浑浊的目光扫过诸王,\"如今却用来封九王夺嫡的秘辛。\" 他看着新帝指腹擦过被磨平的 \"永兴\",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三十年御史生涯的苍凉,\"历史啊,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地被掩盖。\"
垂花门前,陈素将半截狼毫塞进学生掌心。笔杆上 \"敬胜怠\" 三个字被磨得发亮,像是被岁月反复亲吻过的伤口。\"这笔用的徽州老松烟,\" 他掰断笔杆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拆解自己的半生,\"当年修《太祖实录》,每个字都要过三遍水。\"
黑砂滚落在学生掌心时,陈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掌心:\"感受这老茧,\" 他的声音几近嘶吼,\"这是三十年弹劾藩王、平反冤案磨出来的!史书里的墨点,有时比兵器还沉!\" 老人眼中的光炽热得可怕,\"当年我在私铸钱模的墨锭里发现这种砂粒,就知道,墨色里藏的从来不是字,是人命!\"
铜柜锁舌落下的瞬间,陈素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柜身的轮廓重叠。他微驼的背脊恰好补上柜顶的凹陷,白发在烛火中泛着银灰,如同柜身新刻的 \"永熙\" 二字 —— 那是覆盖在 \"永兴\" 刀痕上的新伤。
铜柜锁舌落下的刹那,烛火被穿堂风激起三尺高焰。陈素转身时,褪色官袍的下摆扫过雕花烛台,鎏金烛盘剧烈摇晃,数粒铜锈随着袍角的摆动簌簌而落,在青砖上滚成暗红的轨迹 —— 那颜色让谢渊陡然想起,成王圈禁时夹在《楚辞》里的竹叶,叶尖曾沾着同样色泽的朱砂,如今正躺在宗人府的证物匣中。
老人佝偻着腰,枯瘦如柴的手指在柜脚摸索,终于拾起那片飘飞的纸灰。月光从槅扇缝隙漏进来,照亮他掌心裹着的半片宋纸,\"一字褒贬\" 的刻痕已浅得几乎与纸纹齐平,唯有笔锋转折处残留的压痕,还倔强地凸着当年太子习字的笔势。陈素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那两道浅痕,烛火在他浑浊的眼中跳动,映出三十年前的咸安宫:废太子萧桓握着他的手,在青竹简上刻下 \"史笔如刀\" 四字,墨汁渗入竹纹的瞬间,窗外正飘着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