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27章 莫学匹夫争意气,且待清风破雾来(第2页)

谢渊迎着两派的夹击,目光平静却带着穿透性的锐利:“威远伯说守是等败,可去年云州寨若不是王老实固守待援,早已失陷;宁远侯说分兵危险,可元兴帝征安南时,正是‘北守南攻’的分兵之策才定了南疆。” 他从袖中取出两份账册,“这是都察院核查的两广、山西粮草账 —— 两广因蝗灾,存粮仅够三月;山西都司的粮草,一半被宣府边军挪用,哪有余粮支援?”

他举起账册,声音清亮:“神枢营现有兵力两万,号称三万;神机营能战者不足四万,何来五万可用?若强行调兵,只会让京畿空虚,给敌寇可乘之机!” 谢渊转向萧桓,深深躬身,“臣的‘守北’不是不救,是先固防线再增兵;‘固南’不是不战,是断粮道后再出击。待核清边军实数、补足粮草,若二寇真勾结,便集中十万精锐击其弱处;若未勾结,可分而破之,这才是稳妥之策。*k~a¢n^s_h^u^j`u~n·.?c^c\”

“稳妥?我看是怯懦!” 镇刑司太监王瑾突然尖声插话,他揣着魏忠的授意,刻意煽风点火,“谢御史总说‘待’‘等’,可敌寇不会等朝廷!万一北元、南越不等粮草补足就同时进攻,谁来负责?” 他阴恻恻地补充,“听说谢御史的门生在大同做推官,周毅又是他举荐的,这‘守北固南’,怕是为了保自己人吧?”

这话如毒蛇吐信,直指谢渊结党营私。李穆与赵承立刻附和,“查谢御史与周毅往来”“核神机营兵力账册” 的喊声四起。谢渊却面不改色,从袖中取出举荐周毅的奏疏副本:“举荐周毅是因他‘戍边三十年,战功十七次’,有都察院考语为证;门生在大同任职,是三年前正常选官,与今日之策无关。若王瑾公公怀疑,可请玄夜卫彻查,臣绝无异议!”

萧桓的目光在谢渊与争执的群臣间流转,殿中谢渊孤立无援的身影,让他想起三年前山东囤粮案 —— 那时谢渊也是这样被地方官、盐商、镇刑司联手围攻,却凭账册铁证一一拆穿。此刻谢渊的 “守北固南” 虽不激昂,却句句落在实处:北疆守烽燧需多少工匠、南疆封港需多少战船、粮草如何分区调度,都标注得清清楚楚,附在奏疏后面。

“玄夜卫,” 萧桓突然开口,“去查神机营、神枢营实有兵力;户部,核查两广、山西粮草实数;兵部,核大同、钦州守卒现状。半个时辰后回报。” 他看向争吵的群臣,语气严厉,“在实情未查清前,谁再敢以私废公、妄议军情,休怪朕无情!” 李穆与赵承脸色发白,终于闭上了嘴。

半个时辰后,玄夜卫、户部、兵部的回报接踵而至:神枢营实有一万八千,神机营能战者三万五;两广存粮仅够两月,山西都司粮草亏空;大同守卒不足八千,钦州水师战船能出海的仅三十艘 —— 这些都印证了谢渊的判断。萧桓看着奏报,目光愈发坚定:“谢御史的‘守北固南’之策,可行。”

萧桓的指尖在御案的龙纹浮雕上轻叩片刻,烛火在他眼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看着案上两份急报 —— 北疆的烽燧残报焦痕犹存,南疆的塘报墨迹未干,最终目光落在谢渊奏疏上 “守北固南” 四字的批注上,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

殿中瞬间安静,连风雨拍窗的声响都清晰可闻。“北疆:命大同副总兵周毅固守城池,不得轻出,户部即刻拨银五万两,专用于修补烽燧、加固城防;山西都司每月从粮仓调拨一万石粮草,由玄夜卫押运送至大同,沿途不得克扣挪用。”

他的目光转向南疆方向:“南疆:命广东水师提督即刻率战船封锁钦州港,断南越粮道,不得让一粒米、一寸布运入敌营;两广布政司暂借官仓粮草救急,需造实名册,凡强征民粮者,以贪腐论罪。”

最后一道旨意掷地有声:“即日起三个月内,北不主动出击,南不轻易陆战,全军专心整军筹粮。无朕亲笔旨意,任何将领不得擅自开战,违令者斩!” 御案上的龙纹浮雕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将这份沉稳的决断映得格外清晰。

李穆与赵承脸色煞白,却只能躬身领旨。李穆猩红的袍角扫过金砖,带起一阵无声的震颤,他低头时,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灰败的光 —— 龙州的私弊还没遮掩,这下 “援南” 不成,反而要被盯着粮草账目,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赵承单膝触地的声响沉闷,铁甲碰撞声里裹着不甘,他攥着烽燧残报的手在袖中收紧,指节硌得掌心生疼,北疆那笔说不清的粮饷亏空,怕是藏不住了。

谢渊随着散朝的官员走出紫宸殿,秋雨已下得密了些。雨丝斜斜织着,打在殿檐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的银花,顺着瓦当汇成细流,在朱红宫墙上蜿蜒出深浅不一的水痕。他的青袍很快被打湿,肩头洇出深褐的水迹,下摆扫过湿漉漉的金砖甬道,带起一串细碎的水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微凉的秋意里。

他站在丹陛之下稍作停顿,仰头望向檐角的铜铃。雨丝裹着寒意

反复敲打铃身,发出沉哑的 “叮当” 声,那声音混着风声,带着潮湿的沉重,像在为这场廷议的落幕低吟,又像在预告未散的风波。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下巴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冰凉,他却浑然不觉,目光落在远处被雨雾笼罩的宫墙上,眼底清明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