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忠言逆耳凭谁诉,铁证如山岂敢藏(第2页)
沈炼出列抱拳,玄甲的甲片轻响:“陛下,玄夜卫已查实,定国公府世子徐虎,常年通过商号倒卖军器,阳和堡的劣质甲胄便是经他之手流入北疆,有商号账簿与匠户供词为证!” 徐昌脸色骤变,厉声喝道:“你血口喷人!我儿徐虎奉公守法,掌管京营粮草从无差错,岂会做这等通敌之事!”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徐府粮仓便知。” 谢渊寸步不让,目光如炬,“臣已查得,徐府西跨院粮仓第三间有暗格,藏有未销毁的军器交易账册,记录着与王林的每笔往来。陛下若不信,可即刻派三法司官员查验!”
殿中争执更烈,李穆见势不妙,突然膝行两步,额头抵着地砖:“陛下!谢渊如此咄咄逼人,无非是想借边军案铲除异己,扩张都察院权势!臣等七位勋贵愿以世爵、田产担保,王林案纯属个案,与其他勋贵无关!恳请陛下念及祖宗基业,罢查此案,收回谢渊的查案权,否则恐引发勋贵哗变,动摇国本啊!”
七位勋贵齐齐叩首,“咚咚” 的磕头声连成一片,“恳请陛下圣裁!” 声浪在大殿中回荡,压得文官们几乎喘不过气。
萧桓看着阶下黑压压的人群,又看看谢渊手中那本沾着血迹的边军花名册,龙椅上的身影在烟气中显得格外凝重。他知道,罢查便是纵容贪腐,寒了边军之心;不罢查,则要与盘根错节的勋贵势力正面交锋,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朝局动荡。晨光透过殿门照进来,一半落在勋贵的蟒袍金带上,一半落在谢渊的青袍卷宗上,明暗之间,是君王最难的权衡。
殿中瞬间寂静,连香炉里火星迸裂的轻响都清晰可闻。文官列中,不少人面露忧色,袖口下的手指暗暗绞着朝服,却无一人敢轻易开口 —— 谁都清楚,这七位勋贵背后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李穆的长女嫁与定国公徐昌的嫡子,两家田产相连;抚宁侯朱永的漕运船队常年为汇通钱庄运送银两,账册往来密密麻麻;就连站在后排的永宁伯,都靠着李穆的门路才得了京营副统领的差事。七家通过联姻、商号、官场互相勾连,早已是利益相连的共同体,牵一发便会动全身。
谢渊出列躬身,青袍在晨光中挺得笔直,衣料上的褶皱都透着倔强。他手中捧着卷宗,封皮上 “都察院印” 的朱砂鲜红如血,声音沉稳如古井投石,在空旷的大殿中荡开:“陛下,臣有辩。” 他目光扫过七位勋贵,带着凛然正气,“按《大吴律?监察篇》第三章第七条:‘都察院掌风闻奏事,凡查实百官不法,虽勋贵、外戚亦有权纠弹,遇军国大事可持勘合直查,无需辗转内廷。’镇刑司地窖藏有周毅将军的血书、山西都司的军械账册,关乎北疆三万守卒的生死,关乎阳和堡百余具忠骨的公道,此乃军国大事,非‘内廷机密’可比,臣依规查案,于法有据。”
他上前一步,青袍扫过地砖,带起微尘,转向李穆时,语气陡然转厉,如出鞘利刃:“威远伯说臣‘公报私仇’,敢问李府地窖西厢房搜出的二十副铁甲,甲片内侧刻着‘北疆军器局造’的字样,分明是今年三月该送阳和堡的军备,怎么就成了‘祖传之物’?汇通钱庄的流水账册上,九月十二日有笔五万两的银钱从‘军器银专户’转入您的私库,当日王林的账房也有‘分润三成’的记录,这又怎么成了‘正常商贷’?”
谢渊将账册副本高举过顶,纸张在气流中微微颤动:“这些铁证俱在,有玄夜卫的勘验记录,有商号掌柜的供词,臣若不查,是负陛下的托付;若不纠,是负边军的白骨!威远伯口口声声说‘株连’,可臣查的每一人、每一户,都与军械银有直接关联,何来‘株连’?难道非要等北元铁骑踏破雁门关,才算有事吗?”
李穆脸色一白,指尖猛地攥紧朝珠,紫檀珠子被捏得咯咯作响。他定了定神,随即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蔑:“谢御史休要混淆视听!铁甲是洪武年间先祖随神武皇帝征战时的旧物,只是刻了军器局的字样罢了;银钱是汇通钱庄与威远伯府的正常拆借,周转商号资金,何来‘分润’?你仅凭几笔流水、几副旧甲,便要扳倒朝廷勋贵,可知《大吴会典?勋贵篇》明载‘勋贵非谋逆不得株连,非三法司会审定罪不得抄没家产’?你这般拿着鸡毛当令箭,与洪武年间罗织罪名的酷吏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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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手示意,身后立刻有勋贵捧着一本泛黄的《大吴会典》上前,书页边缘磨损严重,显然是特意找来的旧本:“陛下请看,祖制明载,都察院查核勋贵需经内阁票拟、司礼监披红,谢渊绕过内阁直查镇刑司,连首辅王大人都未先知,这不是越权是什么?若人人都学他这般,拿着‘军国大事’当幌子,随意查抄勋贵府邸,国本何在?纲纪何在?” 文官列中,吏部尚书张诚出列躬身,他是李穆的妻舅,朝服上的孔雀补子在晨光中泛着油光:“陛下,勋贵乃国之柱石,是朝廷倚仗的根本。谢御史查案心切,行事确有操切之处。如今北疆未宁,正需勋贵表率捐输粮草军械,若京师勋贵人人自危,恐动摇人心,反倒误了亲征大事。依老臣看,不如暂罢此案,命三法司会同内阁再审,待亲征事毕再定夺,也算两全之策。”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十余名文官出列附议,“臣附议” 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多是与勋贵沾亲带故或受其恩惠的官员。殿中顿时分为两派,勋贵与附和的文官站在一侧,气势逼人;谢渊与沈炼等寥寥数人站在另一侧,孤立却挺拔,争执声如潮水般在殿中翻涌。
萧桓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反复摩挲,冰凉的龙纹雕刻硌得掌心发疼,冷汗顺着指缝沁出,濡湿了扶手的木纹。他看向阶下 —— 谢渊孤身而立,青袍虽旧却风骨凛然,手中的账册沾着边军的血泪;而李穆身后,七位勋贵蟒袍金带,十余名文官绯袍乌纱,连成一片黑压压的势力,像一头蛰伏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