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54章 半纸忠言藏私利,一腔虚语饰权谋(第2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谢渊,语气里添了几分决然:“朕倒要看看,他们这点‘忠勇’能在雪地里撑多久。是真为京师安危忧心,还是怕自己的龌龊事败露 —— 让雪水好好给他们醒醒脑子!”

李德全喏喏领命,退出去时,瞥见御案上那封 “王贵血书” 的边角正被炭火的热气烘得微微卷曲,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北疆的风雪与忠魂。而宫门外的风雪,似乎更紧了些,将那些勋贵的身影裹得越发模糊。

宫门外的雪越下越烈,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着,斜斜地砸在朱红宫墙上,簌簌落下的积雪没过了脚踝,踩上去发出 “咯吱” 的脆响。六位勋贵的朱红朝服早已被雪水浸透,冻成硬邦邦的壳子,贴在身上像裹了层冰甲。定襄侯郭英年近六旬,膝盖陷在积雪里冻得发麻,每咳嗽一声都牵扯着胸口的寒气,脸色青得像块冻透的猪肝,连嘴唇都泛着乌紫。

赵承跪在最前面,双手捧着那封所谓的 “血书”,指节冻得僵硬,却仍强撑着挺直腰板。雪花落在他的紫金冠上,融化成水珠顺着鬓角往下淌,在下巴处凝成细冰。他心里早已慌成一团乱麻 —— 昨夜在府中密议时,隆平侯张信拍着胸脯保证:“陛下最重勋贵颜面,咱们一跪,他定会顾及祖宗情面收回成命。” 可现在宫门紧闭,连个传旨的内侍都没有,他才惊觉自己低估了萧桓的铁腕,更没想到皇帝会对勋贵的 “死谏” 如此无动于衷。

“父亲,” 赵承的长子赵谦从街角跑过来,身上的狐裘披风沾着厚厚的雪沫,他把披风往父亲怀里塞,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刚从诏狱署的朋友那得信,谢御史今早带着玄夜卫去了大同卫旧部的营房,已经把赵麟的幕僚李顺拘走了!李顺那小子胆小,怕是经不起审,再耗下去…… 再耗下去咱们赵家的根基都要被刨了!”

赵承猛地抬手一推,披风 “啪” 地掉在雪地里,上面的雪沫溅了赵谦一脸。“没出息的东西!” 他的声音因寒冷和愤怒而发颤,却仍梗着脖子硬撑,“这点风雪就想让我退缩?这一退,不仅亲征拦不住,咱们私分军粮的事也会被翻出来,到时候别说爵位,连全家性命都保不住!” 他狠狠瞪着儿子,“滚回去!告诉府里,把太祖皇帝御赐的‘忠勇牌匾’立刻取来,就挂在宫门前的旗杆上!我倒要让陛下看看,咱们赵家世代忠良,绝非王林那样的奸佞之徒!”

这话喊得理直气壮,却瞒不过身边的老侯爷。郭英咳得撕心裂肺,用冻僵的手捂着嘴,指缝间渗出的痰带着血丝,他凑到赵承耳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成国公,别…… 别硬撑了。谢渊那性子你还不知道?越是跟他对着干,他越要查个水落石出。咱们这跪…… 这跪得越久,越显得心里有鬼啊。” 他喘着粗气,膝盖在雪地里磨得生疼,“不如先起来,找内阁的老伙计们通融通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赵承猛地转头瞪他,眼里的血丝在风雪中格外吓人,“等陛下的龙旗过了居庸关,查到咱们三年前分的那批‘赈灾粮’其实全给北元送了礼,再议就等着抄家灭族吧!” 他挣扎着直起身子,冻得发紫的手紧紧攥着血书,指节捏得发白,“今日必须逼陛下松口!”

说罢,他朝着紧闭的宫门奋力大喊,声音被风雪撕得七零八落,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陛下!臣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实是京师安危要紧!若陛下执意亲征,臣赵承愿跪死在这宫门前,以谢列祖列宗!只求陛下收回成命,保大吴宗庙无虞啊!”喊完这话,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口寒气呛进喉咙,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沫溅在雪白的宫砖上,像朵触目惊心的红梅。身后的几位侯爷见状,脸色越发难看,跪在雪地里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 —— 他们原以为这是场能拿捏皇帝的闹剧,此刻才惊觉,自己早已被风雪困在了这场进退两难的死局里。

御书房内,谢渊看着密报上 “赵麟幕僚招供分赃细节” 的字样,眉头紧锁:“陛下,赵承他们这是狗急跳墙。再让他们闹下去,恐动摇京中人心,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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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什么?” 萧桓抬头看他,“让他们觉得朕怕了勋贵?”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门外隐约的人影,“他们越是闹,越说明亲征戳中了他们的痛处。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勋贵的私心在江山社稷面前,一文不值!” 他转身对李德全道:“传旨通政司,将边军的血书誊抄百份,贴在京师各城门 —— 让百姓都知道,北疆将士在雪地里啃树皮守城,而他们的国公侯爷们,正跪在宫门前为自己的私利阻战!”

谢渊眼中一亮:“陛下此举高明!民心向背,自古便是胜负关键。让百姓看清勋贵的真面目,他们的闹剧自然收场。”

萧桓点头:“再让玄夜卫盯着赵承府,他们昨夜密议时,定有漏网之鱼,顺藤摸瓜,把所有涉案人员都揪出来,一个都别放过!”

午时刚过,风雪稍歇,一缕惨淡的阳光从云层缝隙中漏下,恰好照在宫门内侧新贴的十几张黄麻纸上。那是玄夜卫连夜誊抄的边军血书,墨迹未干,有些字迹还带着晕染的痕迹,显然是原信被泪水浸泡过。“大同卫守将王贵绝笔:半袋米,撑一日,将士无粮,唯有死战”“伤卒李三泣血:冬衣无棉,冻指难扣弦,求朝廷发棉衣救弟兄们”“右军寨百户张诚:北元骑兵环寨三日,寨中只剩树皮,再无粮便只能拼了”…… 一行行泣血的文字被寒风卷着,飘进围观百姓的耳朵里。

宫门前很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卖菜的小贩放下担子,挑水的脚夫搁下扁担,连路过的老嬷嬷都拄着拐杖挤到前排。“我的天爷,这将士们也太苦了!” 穿蓝布棉袄的老者指着血书抹眼泪,他儿子就在大同卫当兵,三个月没捎回家书,“半袋米要撑一日,这是拿命在守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