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56章 遥盼龙旗驱胡骑,莫教丹心负此生(第2页)

赵伍猛地挺直腰板,冻裂的嘴唇咧开一个笑:“将军放心!百姓们说了,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昨夜还有老乡偷偷送来半袋土豆,说是给伤兵补身子。” 他转身时,周毅看见他后腰的旧伤 —— 那是十年前随元兴帝北征时留下的箭伤,至今阴雨天还会作痛。

午时刚过,北元的号角声突然在风雪中炸开,低沉的呜咽穿透呼啸的北风,像丧钟般敲在每个守城士兵的心上。黑压压的骑兵从黑风口涌出来,马蹄踏在冻硬的雪地上,扬起漫天雪尘,遮天蔽日的黑影如同一条苏醒的黑色巨蟒,吐着信子扑向城墙。最前排的骑兵披着狼皮斗篷,手中的弯刀在雪光中闪着寒光,隔着百丈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羊膻与血腥气。

周毅猛地拔剑出鞘,玄铁剑刃劈开风雪,寒光在漫天雪幕中一闪,映得他眼底的血丝格外清晰:“弓箭手就位!目标第一排骑兵的马眼!” 城楼上的士兵们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冻得僵硬的手指扣不住弓弦,只能把弓夹在腋下,用嘴哈着气反复暖手,再咬着牙用力拉开。弓弦冻得发脆,拉到一半时 “啪” 地断了两根,士兵们急得眼冒火,干脆抓起地上的石头往城下砸。

“放!” 周毅一声令下,箭矢呼啸着飞出,却被横冲直撞的北风掀得歪歪扭扭,大多落在敌军马前丈许的雪地里,只惊得几匹战马人立而起。北元骑兵趁机催动坐骑,马蹄踏碎冰壳的脆响越来越近,他们冲到城下,立刻竖起十几架云梯,云梯顶端的铁钩 “哐当” 扣住垛口,裹着羊皮袄的敌兵嗷嗷叫着往上爬,嘴里还喊着北元的粗话,唾沫星子混着雪沫喷在城砖上。

“滚石!擂木!快!” 周毅亲自抱起一块冻得坚硬的滚石,那石头足有三十斤重,他冻得发麻的手臂青筋暴起,咬着牙将石头狠狠砸向云梯上的敌兵。滚石带着风声落下,正砸在最上面那名敌兵的天灵盖,红的白的瞬间溅在雪地上,敌兵惨叫着坠城,却立刻有新的敌兵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攀爬。西城墙突然传来副将王勇的嘶吼,声音被风雪撕得破了边:“将军!他们往死里攻西城墙!夯土被攻城锤撞得掉渣,快顶不住了!”

周毅刚踩着冰壳冲到西城墙,一支冷箭就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噗” 地钉在身后的箭靶上,箭羽还在嗡嗡作响,尾端的狼毛沾着雪沫。他顾不上擦脸上的雪水,抓起身边的长枪,枪杆冻得像冰棒,他却死死攥着,趁着一名敌兵探头上垛口的瞬间,猛地将枪尖捅进对方的喉咙。敌兵的血喷在他脸上,滚烫的血珠刚落下就冻成了暗红的冰碴,他却连抹都没抹,只是嘶吼着:“守住!都给我守住!退一步就是死地!” 他的吼声在风雪中回荡,却被北元骑兵的喊杀声、攻城锤撞城门的闷响盖过了一半。

激战至黄昏,北元的号角声再次响起,骑兵们如同潮水般退去,城楼下的雪地里留下数十具尸体,有的被滚石砸得脑浆迸裂,有的被箭射穿咽喉,鲜血在雪地上洇开一片片暗红,很快又被新雪覆盖。城楼却也付出了惨痛代价:十几个士兵倒在垛口后,西城墙的夯土塌了一角,露出里面的碎石和枯草,寒风从缺口灌进来,吹得城楼上的残破军旗猎猎作响。周毅靠在冰冷的城砖上喘息,胸口剧烈起伏,这时才觉出左臂一阵剧痛 —— 刚才捅杀敌兵时,被对方的弯刀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浸透了甲胄,在寒风中凝成暗红的冰壳,冻得伤口又麻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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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受伤了!” 少年兵小豆子扑过来,冻得发紫的手想去扶他,怀里还抱着半包草药,那是他从城根下挖的,据说能止血。小豆子的脸冻得像个红苹果,鼻尖挂着冰碴,睫毛上结着霜,却死死盯着周毅的伤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毅按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疼,是看到小豆子冻得开裂的嘴唇和那双强忍泪水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先给重伤的弟兄包扎。” 他指了指角落里呻吟的伤兵,“去把伙房那半袋土豆煮了,多掺点雪水,给弟兄们分了,热乎热乎身子。” 土豆是前几日百姓偷偷从城墙下吊上来的,一直省着没舍得吃,现在再不煮,怕是要冻成冰疙瘩了。

小豆子咬着唇点头,转身时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雪地上 “嗒” 地一声,瞬间冻成小小的冰晶。周毅望着他踉跄的背影,又看向城楼下的北元大营,篝火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像野兽贪婪的眼睛,隐约还能听到他们喝酒欢呼的声音。他知道,这只是试探,真正的攻城明日天一亮就会来,而他们的箭快用完了,粮窖空了,连能拿起刀的士兵都凑不齐一千了 —— 他们快撑不住了。

入夜后,周毅在城楼的军帐里翻看着玄夜卫送来的密信。军帐的帆布被寒风刮得 “哗哗” 响,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照亮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密信是用麻纸写的,边角被雪水洇得发皱,字迹晕染得模糊不清,可 “勋贵赵承等伏阙阻战,陛下暂未决” 这几个字,却像淬了冰的锥子,一下下扎在他心上。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案上的油灯晃了晃,灯芯爆出一点火星,差点把帐顶的帆布点着,旁边堆着的伤兵药草被震得散落一地。

“将军,您别气坏了身子。” 赵伍端着一碗热土豆汤进来,汤碗冒着白气,里面飘着几片刚挖的野菜,他把汤碗往周毅面前推了推,“弟兄们都知道朝廷难,没人怪您。刚才西城墙的老陈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城守住,等陛下亲征的龙旗过来 —— 他儿子去年刚在京营当差,说陛下是最疼边军的。” 赵伍的声音发哑,他昨夜守在西城墙,冻得咳了一夜,说话时胸口还隐隐作痛。

周毅接过汤碗,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口,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他喝了一口热汤,土豆的淀粉糊在喉咙里,暖乎乎的,可心里的冰却化不开。“赵伍,你说…… 陛下会来吗?” 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脆弱,像个迷路的孩子,“弟兄们在这儿啃雪、流血,京里的人却在暖阁里为自己的爵位吵来吵去…… 这城守得,值吗?”

赵伍 “哐当” 放下汤碗,猛地挺直腰板,冻得发红的眼睛里闪着光:“将军忘了元兴帝北征时在狼居胥山说的话?‘江山是将士的血换来的,朕不会让弟兄们白死’!老奴跟着元兴帝打了十年仗,知道什么样的是明主!德佑帝登基那年就减免了边军的赋税,还亲自去玄夜卫看咱们的伤兵,这样的陛下怎么会忘了大同卫?定会来的!咱们守着城,就是等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