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60章 祖训犹存征漠北,臣心共赴靖边隅

卷首 《大吴会典?亲征仪制》 载:“亲征诏书‘需于誓师前三日颁布’,由‘内阁拟稿、皇帝朱批、翰林院誊抄’,钤‘天子之宝’印,传至六部、都察院、京营及边镇卫所。诏书需‘明亲征缘由、行军路线、留守规制’,引‘太祖鄱阳湖亲征、元兴帝漠北亲征’先例,以‘振军心、安民心’。颁布日‘设香案于午门’,由礼部尚书宣读,百官跪听,军民可于街巷观誊抄本,使‘天下知帝意’。”

紫宸殿里草昭书,雪压龙旗意不孤。

祖训犹存征漠北,臣心共赴靖边隅。

诏书字字凝霜雪,铁骑声声踏险途。

莫道朔风千里冷,江山自有赤心扶。

德佑二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九,距午门誓师仅剩一日。京师的雪总算歇了,却卷来更烈的北风,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朱红宫墙,发出 “呜呜” 的低吼,混着宫门外巡逻禁军的甲叶碰撞声,倒像是为即将出征的大军奏响的序曲。紫宸殿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炭火气混着案上的松烟墨香,在空气中凝成暖融融的雾,却半点驱不散萧桓眉宇间的凝重。

案上铺着一张半旧的玉版宣,翰林院拟好的亲征诏书草稿正摊在上面,边角已被朱笔圈改得密密麻麻。萧桓右手握着一支狼毫朱笔,笔锋悬在纸面上方,目光落在 “朕躬率六师,往讨不臣” 那行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 —— 这杆笔是元兴帝亲征漠北时用过的旧物,笔杆上还留着细微的握痕。

“再改一处。”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暖阁的清亮,指尖轻轻点在 “往讨不臣” 四字上,“把这四个字划掉,换成‘与边军共守国门’。” 说罢,他抬眼看向侍立在侧的内阁首辅周延,目光落在对方花白的鬓角上,语气里添了几分恳切,“周阁老,你是看着朕长大的,该懂朕的意思。亲征不是去漠北扬什么天威,是去救大同卫那些在雪地里啃树皮的弟兄。”

他指尖轻叩案面,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惜:“周毅的血书你也看过,‘伤卒冻毙十之七八’,他们守的不是冷冰冰的城墙,是咱们大吴的国门,是关内百姓的安稳。诏书里写‘往讨不臣’,倒像是朕带着大军去耀武扬威,太轻飘了。要让边军知道,朕不是坐在暖阁里喝着热茶发号施令,是要跟他们一起站在城墙上,他们守国门,朕守他们。”

周延躬身应诺,双手接过诏书草稿时,指尖忍不住微微发颤。他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字迹,心里明镜似的 —— 这已是陛下第三次改稿了。第一次草稿写 “扬天威于漠北,驱胡虏于塞外”,陛下嫌 “太张扬,忘了边军的苦”;第二次改成 “恤边军之寒,解大同之围”,陛下仍觉不足;如今这 “与边军共守国门” 七个字,笔锋沉郁,字字都带着共情边军的温度,哪是简单的诏书措辞,分明是要借这纸诏书,把 “京官不知边军苦” 的积弊连根拔起。

他提笔蘸墨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案角堆着的罪证。最上面是王林倒卖战马的清单,麻纸边缘已被反复翻看得起毛,上面用红笔批注着 “天启二十七年冬,五千匹良驹入北元,换银二十万两”;下面压着赵承私藏军粮的账册,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玄夜卫的勘验印,“大同卫粮司印记,天启二十八年造” 的字样刺眼得很;最底下是李嵩侵吞盐税的记录,密密麻麻的流水账里,“恒通号钱庄”“长子李方” 的名字被圈了又圈。周延的笔尖在宣纸上顿了顿 —— 这些藏在朱红宫墙后的龌龊,这些让边军空着肚子打仗的赃款,终究要随着这纸诏书的颁布,被亲征的大军拖到阳光下,一笔一笔清算干净。

暖阁外的北风又紧了些,吹得窗棂 “咯吱” 轻响。萧桓望着窗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龙旗影子,忽然开口:“改完后让翰林院即刻誊抄,用最好的黄麻纸,字要大,要让街巷百姓都能看清。告诉他们,朕的亲征,不止是为了退敌,是为了让守国门的弟兄能吃饱穿暖,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大吴的江山,从来不是靠勋贵的暖阁撑着,是靠边军的血、百姓的力,一寸一寸守着的。”

周延握着笔的手更稳了,墨汁落在宣纸上,“与边军共守国门” 七个字渐渐成形,笔锋刚劲,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像一道光,要穿透京师的阴霾,直照北疆的风雪里去。

暖阁外,谢渊正与沈炼核对玄夜卫的布防图。亲征期间,京师需留三万京营驻守,由定国公徐昌统领,玄夜卫则分三队:一队随驾护行,一队巡查京郊,一队严密监视诏狱及镇刑司旧部。“王林的党羽虽抓了大半,但镇刑司还有些老狐狸藏得深。” 谢渊指尖点在布防图上的镇刑司衙署位置,“让暗哨盯紧他们的家眷动向,若有异动,不必请示,先控制起来。”

沈炼低声道:“大人放心,昨夜已按您的意思,将镇刑司前副使张谦的家眷‘请’到玄夜卫驿馆暂住,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断了他与外界联络的可能。”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诏狱那边传来消息,王林今日格外安静,只是反复问‘诏书拟得如何了’,像是还在盼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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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盼着诏书里有破绽,盼着勋贵借机闹事,盼着北元能在誓师前闹出动静。可他忘了,陛下的亲征诏书,不仅是给北元看的,更是给这些藏污纳垢的蛀虫看的。” 午时三刻的日头正烈,却被呼啸的北风刮得只剩层淡淡的光晕,斜斜照在午门的鎏金铜钉上,反射出冷冽的光。翰林院的两名编修捧着亲征诏书,踩着门前结了薄冰的石板路缓缓走来,明黄绸缎包裹的诏书在寒风中微微起伏,像一片即将展翅的金羽。礼部尚书李默早已率文武百官在香案前跪定,朱红官袍的下摆铺在残雪未消的青砖上,与香案前燃得正旺的松柏枝相映,透着几分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