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雪覆圜丘列鼎彝,龙章亲授使臣知(第2页)
谢渊应声跨步,青袍下摆扫过誓师台前的霜地,带起细碎的冰碴,他跪在铺着白毡的蒲团上,脊梁挺得如松竹般笔直,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将被五万将士、满朝百官看在眼里。
萧桓从礼官手中接过紫檀木匣,木匣边角雕着缠枝莲纹,被历年掌印者摩挲得发亮。他亲自开匣,铜印离匣时与木匣摩擦,发出 “嗡” 的轻响,七斤重的铜质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压得他手腕微沉。“此印自神武年间传下,已有百年。” 萧桓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穿越时光的威严,目光扫过坛下,“元兴帝北征漠北时,御史张澜持此印,在狼居胥山斩通敌千户三人,账册摆在阵前,人头悬在旗杆,三军见之,士气大振。”
他指尖轻抚印面,似在触碰祖辈的温度:“今朕将它授你。亲征路上,凡粮草账册不符、有‘损耗’‘霉变’等虚言搪塞者,你可凭印核查仓廪;凡勋贵将官克扣军饷、使边军‘冬无棉甲、食无杂粮’者,你可凭印拘押,锁拿至军前对质;凡私放敌探、为北元通风报信者,你可凭印封其府邸,搜出实证。”
说罢,他双手捧印,缓缓置于谢渊掌心。冰凉的铜质透过青袍袖口,直抵心脉,谢渊低头凝视,印面 “都察院之印” 六个小篆字深刻如刀,笔画间还留着历任御史的掌纹痕迹;印侧 “德佑年制” 的款识棱角分明,尚未被岁月磨平,带着新铸的锐气。“臣谢渊接印!” 他双手举印过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袍随动作绷紧,“臣以血誓:印在则法在,法在则军清!绝不让一粒军粮落入私囊,绝不让一个奸佞脱法网!若有负陛下所托,甘受军法,以谢天下!” 话音落时,额头抵着蒲团边缘,叩得笃实。
萧桓颔首,转身取过那卷圣旨,明黄绢面在晨光中泛着金辉,龙纹轴转动时发出 “咔” 的轻响。他展开圣旨,朱批墨迹未干,“先斩后奏” 四字用朱砂加粗,笔锋如刀,划破绢面般凌厉。“谢渊听旨。”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撞在天坛的红墙上,反弹回来,震得坛下松枝落雪,“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亲征大军所至,谢渊掌监察之权 —— 遇贪腐军饷逾五十石、账册可稽者;私通北元、获密信或人证者;推诿军务、致战机延误者,无论爵级高低,文官至三品、武官至总兵,不必奏请,谢渊可持此旨立斩,事后奏闻即可!”
圣旨的尾音在广场回荡,坛下勋贵队列里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谢渊接过圣旨,指尖触到绢面的温热 —— 那是萧桓亲书时掌心的汗渍,混着朱砂的暖意,烫得他心头一震。他高举圣旨,再次叩首,额头撞在白毡上,发出闷响:“臣谢渊,领旨!”
“陛下!” 忽有一人踉跄出列,是镇刑司旧部出身的佥都御史李嵩。他袍角扫过霜地,带起细碎的冰碴,声音发颤,眼神瞟向勋贵队列,“谢御史虽忠直,然‘先斩后奏’权柄过重!《大吴律》载‘勋贵犯法需三法司会审’,若擅斩,恐失朝廷体面……”
话未说完,谢渊猛地抬头,青袍随动作掀起一角,目光冷冽如刀:“李大人忘了王林案?!” 他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坛下鸦雀无声,“王林私卖战马五千匹,若等三法司会审,北元早已拿着咱们的良驹踏破大同卫!边军在雪地里冻毙时,谁来讲‘朝廷体面’?” 他转向萧桓,字字铿锵,“陛下,臣请以玄夜卫密探为耳目,以军粮账册为铁证,每斩一人,必录口供、存物证,封存案卷回京备查!若有冤狱,臣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萧桓望着谢渊坚毅的侧脸,又扫过李嵩发白的脸,缓缓开口,声音比北风更冷:“准奏。” 他目光扫过坛下,“今日授印赐旨,就是要让天下知道:大吴的律法,护的是守边的忠魂,不是贪腐的蛀虫;朕的皇权,授的是监察的铁腕,不是勋贵的情面!”
北风再次卷起,吹动谢渊手中的圣旨与铜印,青袍猎猎作响,似在应和这场涤荡阴霾的誓言。
萧桓看向李嵩,眼神带着警告:“王林党羽至今未清,镇刑司旧账堆积如山,若按常法拖沓,大军未至大同卫已粮尽。李卿若担心冤狱,不如回去清查本部账目,看看有多少军饷‘损耗’在自家库房!”
李嵩脸色煞白,跪地叩首不敢再言。坛下将士见状齐声欢呼,声浪惊飞树梢残雪 —— 他们知道,这道圣旨不仅是给谢渊的尚方剑,更是给所有贪腐蛀虫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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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桓转向先锋营主将周骥,授以红漆帅旗:“你父周毅在大同卫血书‘城破人亡’,你当带这面旗,三日抵宣府,让边军知道,援军已至!” 周骥接旗时指节发白,红旗展开的瞬间,“周” 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哽咽着立誓:“末将若延误时辰,甘受军法!” 礼官宣读誓文的声音响起,每一句都掷地有声:“…… 凡通敌者,诛三族;凡贪饷者,曝尸三日;凡怯战者,斩于阵前……” 萧桓取过酒爵,将酒洒在坛下冻土中,酒液渗入处冒出白汽,似在告慰九泉下的边军忠魂。“出发!” 他拔剑直指北方,龙渊剑出鞘时龙吟轻响,“踏平黑风口,直抵大同卫!”
大军开拔时,天坛外的街巷早已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青石板路上的薄霜被往来脚步碾成湿泥,卖早点的摊贩忘了收摊,包子蒸笼的白汽混着寒风里的欢呼,在晨光中凝成朦胧的暖雾。白发老妪拄着拐杖挤到路边,将裹着三层棉纸的红糖包往士兵怀里塞,枯瘦的手指攥着士兵的甲胄带不肯放:“孩子,带上路上吃,暖身子…… 我家老三也在大同卫,你们替我看看他还活着没……” 话未说完,浑浊的眼泪已顺着皱纹滚落,在冻红的脸颊上结成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