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我没跑路(第2页)
这个电话,就是谭建湘给何山的第一个锦囊,让宁益县电机厂的职工先吃定心丸,钱肯定是有的。
何山放下公用电话的黑色话筒,金属簧片在塑料壳里发出清脆的咔嗒声。雨水顺着电话亭的玻璃蜿蜒流下,将霓虹招牌的红色光晕晕染成一片血雾。他摸了摸耳朵上别着的大前门,烟纸已经被雨水洇湿。
何山踩着水花跑进巷口杂货店,塑料雨披下摆甩出一串水珠。柜台后的老太太从老花镜上方瞥他一眼,继续翻着泛黄的《羊城晚报》。
“阿婆,刚才有没有人往这里打电话?穿灰布中山装,戴眼镜的?”何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老太太努努嘴,玻璃柜上贴有一张小便签:唐学军已住白云宾馆302。
雨幕中的霓虹灯牌晕成斑斓色块,何山望着公共汽车溅起的水帘,转身扎进风雨。湿透的裤管裹在腿上,每步都像拖着铅块。转过骑楼拐角时,怀表链子突然崩断,金属坠子滚进下水道栅格,水面倒映出他瞬间煞白的脸。
白云宾馆302房门虚掩,烟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唐学军瘫在藤椅上,眼镜歪斜,脚边散落着七八个珠江啤酒空瓶。见到何山,他踉跄着揪住何山,沾着花生碎的手指几乎戳到何山鼻尖:“好、好你个小山,你竟敢跑路!”
“我没跑路,来广州是在搞钱。”何山使劲推开唐学军的手,“唐工,您不是胃出血吗,怎么这么喝酒?”
唐学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搪瓷缸里的凉茶泼湿了裤腿:“老章带头闹事,给出的期限是四天,如果四天之内见不到钱,就砸闹钟。今天是第一天了,还剩三天。
还剩三天?
“回宁益,现在!”何山猛地拽着唐学军,就往外走,藤椅在水泥地面划出尖啸。
两天后的深夜,益宁港三号码头。
江雾像团化不开的棉絮,把探照灯的光柱揉得支离破碎。两辆东风卡车碾过结霜的枕木,昏黄的雾灯在浓雾中洇出两团毛边光晕。唐学军跳下车时,军勾靴底带起的煤渣簌簌落在结着白霜的铁轨上。
何山正蹲在生锈的磅秤旁啃冷馒头,中山装下摆沾着的机油在路灯下泛着蓝光。他脚边散落着二十几个烟头,有个尚在冒烟的烟屁股正插在结冰的积水里,发出细微的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