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075 渡轮搁浅(第3页)

几声短促有力的汽笛划破江面的寂静。渡轮庞大的身躯推开薄冰,犁开铁锈色浑浊的江水,朝着下游宁海县的方向,坚定地驶去。

范秋生靠在冰冷的陶瓮上,缓了好一阵,才哆嗦着手,从湿透的棉袄内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本子——那是厂里的账本。

他小心地揭开油纸,就着货舱顶部昏暗的、布满油污的灯泡发出的昏黄光线,用冻得几乎握不住笔的手指,歪歪扭扭却无比清晰地写下:1984年3月7日,购卡其工装布料十九匹(藏青色),每米58元,共627米,总价3636元,运费两块五毛。

写完,他长长地、疲惫地吁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昏光中迅速消散。他望向舷窗外,浑浊的江面翻涌着铁锈色的波纹。远处,化工厂几根巨大的烟囱正肆无忌惮地向灰暗的天空喷吐着滚滚浓烟,那浓烟的形态和颜色,竟像极了仓库老张刚才鼻孔里喷出的、带着睡意的烟圈,带着一种工业时代的粗粝与荒诞。

天色终于大亮,虽然依旧灰蒙蒙的。渡轮在江心航行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接着,船身猛地一震,伴随着一阵令人不安的摩擦声,彻底停住了。发动机的轰鸣变得空洞而无力。

“怎么回事?”

“咋停了?还没到岸啊!”

“搞什么名堂!”

旅客们从客舱涌到甲板上,探头张望,不满和疑惑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范秋生心里一沉,挤到船舷边。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瞬间跌入冰窟:由于枯水期尚未完全结束,江心航道水位异常浅薄,庞大的渡轮竟在距离岸边尚有30多米的地方,搁浅了!

浑浊的江水裹挟着细碎的冰凌,在船体四周缓缓流淌,露出浅滩上黑褐色的淤泥。

没有栈桥,没有小船接驳,船上的喇叭响起了船老大无奈而粗粝的喊话:“各位旅客!实在对不住!船搁浅了!赶时间的,只能麻烦大家自己蹚水上岸了!水不深,到大腿根!行李自己扛好喽!”

甲板上顿时炸开了锅,叫骂声、抱怨声、女人孩子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这冰寒刺骨的初春,要蹚过三十多米齐大腿深的冰水,简直是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