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86 借钱(第2页)
“老李哥,手头宽裕不?借点钱应应急,秋生记你一辈子好……”
“哎哟,秋生啊,不是不帮你,你看我家那小子开春要娶媳妇,钱紧得很呐……”门缝开了一条,又迅速关上,留下尴尬的余音。
“张婶……”
“秋生啊,我家那口子刚抓了药,真是一个子儿也掏不出了……”同情是真的,但更多的是避之不及的恐惧。
昔日的笑脸变成了冷漠的推脱,亲切的招呼变成了疏离的敷衍。那些他曾帮衬过的乡亲,那些曾在芙蓉厂领过工资的工人,此刻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他。
偶尔有相熟的老人偷偷塞给他一个热乎的烤红薯或两个煮鸡蛋,低声劝他“先躲躲风头”,但一提借钱,无不摇头叹气。大半天的奔波,只换来了几张皱巴巴、带着汗渍的零票:一张十块,三张五块,几张一块两块的毛票。拢共二十五块钱,捏在手里轻飘飘的,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二十五块钱,能干什么?连一袋像样的米都买不起。
范秋生蹲在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树下,寒风刮在脸上生疼。他看着手里那几张可怜的钞票,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紧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王梦兰失望的眼神。他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想起了那个名字——刘小方。
刘小方,他的“同年”(结拜兄弟),初中时最好的玩伴。当年刘小方父亲在供销社工作,家境殷实,常带些稀罕吃食,范秋生没少沾光。后来刘小方接了父亲的班,在田心供销社端上了铁饭碗,再后来娶妻生子,两人走动渐渐少了。田心供销社那栋气派的两层红砖楼,曾是附近十里八乡羡慕的对象。
想到刘小方已经成家立业,范秋生咬了咬牙,走到供销社南货部的柜台前。他犹豫再三,最终狠心花了五块钱——这几乎是他刚借来的钱的五分之一——买了一小包水果硬糖和两筒最便宜的动物饼干。拎着这寒酸的“礼物”,范秋生觉得自己的脚步更加沉重,但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又勉强支撑着他走向供销社后面的家属院。
开门的是刘小方的老婆崔洁。她穿着时兴的的确良衬衫,围着干净的围裙,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范秋生落魄潦倒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点笑容:“哟……是范……范大哥啊?快进来,快进来。”语气里的疏离和戒备显而易见。
刘小方闻声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里屋出来,看到范秋生,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热情地招呼:“秋生?稀客稀客!快进来坐!宝宝,快叫爸爸!”小男孩快三岁了,倒也不认生,奶声奶气地冲着范秋生喊了声“爸爸”。
这声“爸爸”叫得范秋生鼻子一酸,他局促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崔洁:“给孩子买了点零嘴……”崔洁客气地接过,脸上却没什么笑意:“来就来嘛,还破费买什么东西。”范秋生抱过孩子,强笑着逗弄,孩子咯咯的笑声暂时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逗了一会儿,范秋生把孩子递还给崔洁,硬着头皮,压低了声音对刘小方说:“小方,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想跟你借点钱,应应急。”
刘小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也低声问:“多少?”
“五……五百。”范秋生艰难地吐出这个数字,自己都觉得像在痴人说梦。
刘小方沉默了一下,转头对崔洁说:“媳妇,拿五百块钱来。”
崔洁的脸色立刻变了,她一把拉过刘小方,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地传进范秋生的耳朵,显然是故意为之:“刘小方!我就说你这位‘同年’找上门准没好事!五百?你当咱家开银行的?你听听外面都怎么传的?他搞那个厂子,赔得底儿掉,还沾上了走私的官司!借钱给他?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钱,我不同意借!一分都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