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087 提篮子(第2页)

“南门桥!”王梦兰吐出两个字,眼神却异常坚定,如同那天在贺家老屋昏暗油灯下说“进城”时一样,带着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亮光。

范秋生一愣:“去那儿干啥?难道你真要……” 他后半句“卖这玩意儿”还没出口,王梦兰已经拨开身边拥挤下车的人流,快步朝车站外走去,单薄的背影在初春清冷的晨光里显得异常倔强。

“哎!等等我!”范秋生急忙跟上,那条微跛的腿在坑洼的地面上更显吃力,肩上的行李包像压着沉甸甸的过往。从车站到南门桥的路不算远,但背着行李,腿脚不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陷在泥里。

汗水浸透了范秋生里层的单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冷风一吹,激起一片寒栗。他大口喘着气,喉咙里泛着槟榔残留的苦涩和铁锈味。终于看到“高家槟榔店”那块斑驳的木招牌时,他一把扯住王梦兰的胳膊,声音带着喘息和压抑的难堪:“兰兰!你真要做这提篮子的买卖?这、这跟沿街叫卖有啥区别?要是碰见熟人……”

王梦兰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过身,那双因连日操劳而布满红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像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你做多功能锅生意,开芙蓉厂当厂长,风风光光的时候,就不觉得难看?那时候,何山、张科长,谁不给你递烟赔笑?”她的话语像冰冷的针,扎在范秋生最不愿触碰的痛处,“现在卖个槟榔,一不偷二不抢,凭力气挣口饭,有什么难看的!你嫌难看,就在这里呆着!我去!” 她不再看他,转身径直走向那间弥漫着浓烈怪味的小门面。

范秋生被噎得脸色发白,一股无名火混着深重的屈辱直冲头顶。他赌气般将肩上的行李包重重掼在路边冰冷的水泥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冰冷的寒意隔着薄薄的裤子直透上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望着王梦兰毫不迟疑走进那黑洞洞店门的背影,想起当初在芙蓉厂仓库里发现“臺灣製造”织唛时那灭顶的绝望。他范秋生,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一步?何山那张在宴会上得意洋洋的脸,工商局那冰冷的“查封”命令,乡亲们躲闪的眼神……一幕幕在眼前翻滚。

高家槟榔店门脸窄小,光线昏暗。一走进去,一股混合着生石灰、某种刺鼻香料和槟榔本身浓烈气息的味道,如同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在王梦兰的嗅觉上。她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眩晕感让她不得不扶住油腻的门框,大口喘息了几次才勉强站稳。

适应了昏暗,才看清店里堆满了成袋成筐的原料和加工好的槟榔成品,像一座座沉默的小山。角落一张旧木桌后,坐着一个戴眼镜看报纸的中年人,对有人进来似乎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