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蓄势
“‘千丝弦,闲不见,见字耽于念;万里音,因长恨,恨墨点心泉……’这曲儿的词填得倒是新奇,听着浅得很,仔细琢磨又好像在说点别的故事。再听听这调子,直觉得往心窝窝里钻,仿佛这曲儿唱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一个……曾经的自己,可是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时候。”
“璃王殿下,不如说,曾经有某一刻,您也是这曲儿中人。”
“是啊,人生百态,总有那么一刻,咱们都是那曲中之人。”
璃王府名为竹溪舍的暖庐里,临窗设座。楚珩歪在席上,一只手撑身,另一手架在膝上,隔着水榭听桥中央八角亭里花女弹唱。此刻他一派清雅闲适,品词赏乐,不可谓不高雅风流。
“璃王殿下诗酒曲画皆精,是个风流雅致的妙人。”周岑捧起一杯茶,朝楚珩敬了敬。
楚珩从亭中收回目光看向周岑,“妙人?”
周岑微含笑意自饮着茶水,对于楚珩的打量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周大人,我以为你这话是说罗子信的。用在我身上,我倒是惭愧起来了。”
“璃王殿下恕罪,下官僭越了,不该随意评述殿下。”周岑话里是谦卑,面容却仍泰然自若。接着道:“罗先生到江南有些时日了吧。”
“传来了第一封信,说是沈溟病重,虽然他还是打不过,不过暂时可以不用管他。罗子信去了坞城盯着邢柏年最终动作。倘若邢柏年忙着在云城兴风作浪,分身乏术顾不上坞城那边,起码子信能够确保坞城的行动,不会徒生变故。话说回来,这一局双管齐下,声东击西,还是出自周大人手笔,果然妙哉。”
此前,楚珩派罗途明去江南。罗途明前脚刚走,周岑就又出现在了琼琚楼,楚珩见了他。
面对璃王楚珩,周岑不卑不亢,缓缓出口道:“璃王殿下信不过邢柏年,才会派罗先生去。”
“我信不过任何人。”言外之意包括眼前的周岑。
周岑不急,“给别人一条死路,殿下当然信不过,邢柏年又不是傻子,抢劫军粮死路一条,他办得好办不好都是一样,何不给他一条生路,于绝境中看到一线生机,人才会不遗余力。”
“只要有一线生机,邢柏年就会奋力一试。”楚恒咂磨着周岑之前的话,回味般的看向周岑,此前你这么一说倒是令本王醍醐灌顶,你如此笃定,我定要拭目以待。
“劫军粮、勾结海贼,进犯大程国土,这些罪名加起来,够了。”周岑轻描淡写,忽然问道,“对了,云城的布局,罗先生……不知道吧。”周岑刻意把语调放的很轻。
楚珩却觉得这话里坠着鼎,又黑又沉,而他不知这正是此时自己的脸色,又黑又沉。
云城的布局,不能告诉罗途明,通敌这件事,表面上看是邢柏年走投无路投敌不择手段的结果,但其实这中间少不了周岑和楚珩的推波助澜。楚珩不清楚,一旦罗途明知道自己和海贼有交,会是什么反应,但他很清楚,那一定会使自己的策划的局面变得不确定,甚至是糟糕。楚珩倒不是觉得罗途明多么的举足轻重,但是目前为止他的确是个趁手的利器,弃之可惜。
周岑这次识相的没有冷场,等待楚珩给自己回答,反而宽慰道:“殿下放心,罗先生此时不知,定当永远不用,也不会知道。”
周岑这是在给他承诺,楚珩脸色稍稍好转。趁着这势头,周岑又问出了自己的另一个顾虑,“我知道殿下已经安排人去淮城接应,其实对于劫军粮,殿下并不打算做做样子?”
“既然蔚王的庄子上都备好了暮北的军需,我何不顺水推舟,来个人赃并获,届时送去暮北曝盐港的是蔚王的粮,而屯在蔚王手中的丹药却出自观澜仓。陛下该对自己宠爱的表哥作何感想?”
周岑知道楚珩多年受一个外戚压制,心内愤然,也不过多去勾起楚珩的怒火,只是说,“据说姜长鹰押解几个土匪,送到云城去充军了。”周岑毫不避讳自己也有通消息的路子。“看来邢柏年久居江南,也不是一无是处,居然能想到通过李家商路运送劫来的粮食,倒叫我对他刮目相看。”
楚珩抿下半口茶,没有表现出惊讶。周岑敢和自己共同谋事,知道的肯定不会比自己少,干脆坦诚的说:“李家商运这条路未必能够成功押运所有军粮,刑柏年也未必真觉得坞城的行动能够成功。只是做都做了,肯定要有头有尾,不然只劫不运,在梁仪善那里就说不过去。不过也正好他有此番举动,倒是十分凑巧为我支开了姜长鹰。”
“殿下说的是,姜长鹰毕竟是久经沙场,如果他此时听到风声回到坞城,那就麻烦了。只不过,不知这位姜指挥史,是否能恰好赶上云城的这场热闹。”
“能不能赶上都没他什么事,季鹰军已是华不再扬。邢柏年通敌攻打云城,到底只是虚张声势。毕竟云城还有个段悠鸿,那段悠宏不会这么窝囊,让一个指挥史上自己的战场。”楚珩自顾筛了杯茶,没有看到低眉浅笑的周岑,两屏长睫下满是深不见底的阴狠。